六点四十五分，城市刚刚苏醒。我站在被雨水洗刷过的公交站台，看着积水里倒映的碎云。穿橙色工装的清洁工正在清扫昨夜飘落的梧桐叶，竹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像一首沙哑的老歌。

穿蓝白校服的初中生们挤在站牌下，书包肩带滑到手肘也浑然不觉。有个扎马尾的女生在背英语课文，晨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露出一个浅褐色的胎记，像片小小的枫叶。她脚边的水洼里，漂着一片被雨水打湿的银杏叶。

穿藏青色西装的男人第八次看表时，21路公交车终于缓缓驶来。人群开始骚动，我被推搡着向前，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拽了拽我的书包带。回头看见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先生，他指了指我敞开的书包侧袋——钱包正探出半个身子。

"小同学，当心些。"他说话带着温软的江南口音，指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机油痕迹。我道谢时，他已经退到人群最后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晨报，报纸边角已经泛黄起毛。

公交车门"哧"地打开。那个背课文的女生突然蹲下身，从水洼里捞起那片银杏叶，轻轻夹进课本扉页。西装男人扶住一位拄拐杖的老太太上车，自己却留在站台继续张望。清洁工停下来捶了捶后腰，望着远去的公交车发了一会儿呆。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见老先生还站在晨光里读报。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他身上投下跃动的光斑。西装男士终于拦到出租车，初中生们的笑声像一串风铃，飘出车窗很远很远。

车窗渐渐蒙上雾气，我用手擦出一小片透明。远处的站台上，清洁工又开始挥动扫帚。竹枝掠过湿润的地面，扬起细碎的水珠，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在这个平凡的早晨，我们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短暂地相聚在这个站台，又各自飘向不同的远方。而生活最动人的模样，就藏在这些转瞬即逝的相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