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温瑜

老屋的木门被风轻轻推开时，细碎的阳光便像金色的蒲公英，在青石板上飘飘洒洒。奶奶坐在藤椅上，银发在逆光中闪着柔和的光，那双布满沟壑的手正轻轻摩挲着褪色的相框。她的眼睛似乎穿透了时光的雾霭，定格在泛黄照片里年轻的脸庞上。

巷口的紫藤萝开得正盛，紫瀑布般的花穗垂挂下来，随风摇曳出细碎的声响。那是奶奶记忆里最柔软的颜色，像极了旧时光里外婆织给她的发带。"囡囡，你听过风铃草的故事吗？"她轻声唤着正在捉蝴蝶的我，干枯的手指指向远处那串被风拂动的铜铃。铜铃是Anchor牌的，锈迹斑斑却依然清脆，每当风起，它们叮当作响，仿佛在低语着半个世纪前的邂逅。

那日烈日当空，新婚不久的奶奶正守在巷口的裁缝铺。一位年轻的邮差递来远方的家书，看见她发间掉落的紫藤花，忽然从口袋摸出那串铜铃。"我太太说，风铃草开时，总能把幸福吹到远方。"邮差的脸隐在草帽阴影里，却未遮住那抹羞涩的笑。奶奶将铜铃挂上窗棂，从此风铃声成了家中最动听的旋律。

岁月在老屋的砖缝里悄然生长。我常在灶台前看她炒菜，风铃草般的碎发沾着面粉，眼神却依然明亮。"囡囡要记住呀，"她往蒸笼里塞红枣时总爱唠叨，"无论走到哪儿，总要留个念想守着旧时光。"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幅被岁月晕染的水墨画，勾勒出时光的轮廓。

后来我随父母迁往都市，奶奶站在巷口的身影渐成记忆里的剪影。每次归家，风铃声总在巷口摇曳，她佝偻的背弯成风中摇曳的老藤，发间银丝与紫藤花相映。那天我像小时候那样倚在她肩头，听她讲起风铃草的故事。原来那串铜铃是父亲年轻时为她亲手买的；原来老屋墙角的玉石盆里，永远放着两把铜钥匙——一把锈迹斑斑，一把锃亮如新。

暮色漫过老街，炊烟与花香编织成奶奶的暮年。她从柜底捧出泛黄的裁缝袋子，一枚枚铜纽扣闪着温润的光。"这是你太外婆传下来的，总有一天给你。"她颤巍巍地递给我，眼神却比阳光更暖。风铃摇晃着洒下铜质的光斑，像时间溅落的金粉，落在祖孙俩相依的身影上。

多年后，我在异乡窗前种下风铃草，铜铃声混着紫藤香在晨光里飘散。奶奶的守望从未褪色，化作了岁月里最坚韧的花朵，把时光酿成花蜜，让每个漂泊的灵魂都能循着这缕芬芳，找到归途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