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一次见到小黑豆，是在那个飘雪的黄昏。它站在窗台上，翅膀在凛冽的寒风里微微颤抖，像片摇摇欲坠的银杏叶。当它突然振翅冲向灰蒙蒙的天空时，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发出琉璃碎裂般的清脆声响。

与小黑豆的相遇要追溯到去年暮春。我在蔷薇花架下发现它时，这个灰褐色的小毛团正瑟缩在潮湿的泥土里。折断的翅膀歪斜地耷拉着，仿佛被顽童随手丢弃的纸飞机。奶奶用红绸布裹着它，说这羽翼未丰的麻雀约莫是从巢里摔下来的，"每个生命都值得被温柔以待"，她往搪瓷碗里添温水时这么说。

七月的暴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那天雷声在云层里隆隆滚动时，小黑豆突然扑棱着翅膀撞向玻璃窗。我这才惊觉它的羽翼早已痊愈，在闪电的白光中竟泛出金属般冷冽的光泽。"它想回家了。"奶奶轻轻擦拭窗上的水雾，雨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天空流下的眼泪。

深秋的银杏叶铺成金色地毯时，小黑豆已经能在房间里划出漂亮的弧线。它常常停在我的作业本上，歪着脑袋看钢笔尖在纸面游走，偶尔会调皮地啄食橡皮屑。有次它衔来片金黄的银杏叶，轻轻放在我掌心的样子，恍若献上整个秋天。

直到初雪飘落那天，小黑豆开始整日撞击窗户。它的喙在玻璃上叩出细碎的声响，像钟摆叩击着时间。我终于明白，阳台上撒着的小米，书桌上的温水碗，甚至我亲手编织的草窝，都抵不过天空的呼唤。当窗栓打开的瞬间，寒风卷着雪粒涌进来，小黑豆却像离弦的箭般射向铅灰色的苍穹。

此刻望着空荡荡的窗台，那些为它包扎伤口的夜晚，喂食时的忐忑，还有见证它重新翱翔的欣喜，都化作掌心里渐渐融化的雪花。或许真正的爱，不是将美好据为己有，而是成为它追寻自由的阶梯。就像春风托起蒲公英的绒球，就像夏夜护送流萤归入星河，就像此刻纷扬的雪花，正默默护送某个倔强的小黑点，融入远方的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