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被山团团围绕,像大山的肚脐眼儿。
很久以前,我就不知该用什么词去形容老家,那是一种难以言传的熨帖,犹如薄荷的味道融化在心中,清幽的、淡淡的。在曾经的年岁里,老家用它的质朴温热庇佑了百姓的生活,赋予无限的生机。
老家的生活恬淡却隽永。每日清晨,公鸡的啼叫声适时唤醒了酣睡的村庄,太阳缓缓升起,袅袅炊烟与雾霭嬉戏着,把农人们送向丰收的未来。晚间,倦鸟归巢,鸡鸭回栏,在柔和的月光下,老家沉睡着。偶尔梦醒,依稀听见窗外窸窣的声音,像极了天上星星的悄悄低诉。
农家人喜欢晚饭后串串门。记得小时,我家的夜晚是很热闹的。夏天,在满天闪烁的星星底下,我家的庭院里总坐着些邻里。他们手拿着把蒲扇呼扇呼扇地驱赶着扰人的蚊子,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搅得天上的星儿不得安眠,睁大了困顿的双眼,好奇地向人间张望。冬天,刺骨的北风挡不住串门的心意,奶奶在灶旁燃起了木柴,一伙人便在灶旁挤挨着坐了。年老的喜欢抱着幼小的,拿着糖果诱哄:“告诉爷爷,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幼小的便忍不住眨巴着双眼,怯怯地看了眼自家爷爷,舔舔小嘴:“我爷爷叫××。”满屋的人都开怀大笑,爽朗的笑声驱走了寒意,让老家冷冷的冬天也透着暖意。
我的叔叔是爱极了玩闹的。在那四大天王当红的年代,我的叔叔买来了村中第一台CD机。每天,悦耳的歌声都在村庄里回响。孩子们总爱往我家跑,一个个坐在木板上,看着叔叔们争夺着话筒,嘶吼着跑调的曲子。而我的叔叔们在厌倦了吼叫后,又爱上了羽毛球,每天,雪白的羽毛球都在庭院里飞舞。他们的年少轻狂为老家谱写了一曲青春之歌。
而今,老家只是一个孤寂着的小小村庄,在时代前进的步伐中,它一点点地藏起了生机。岁月在不断流逝,老家沉淀下的不是美丽而是沧桑。
学堂已经空置多年,破破落落的。少儿的琅琅书声曾经响起,那一道道稚嫩的嗓音,承载了农家人多少的希望。在学堂的小小绿草地上,少儿们也曾让自己粗糙的发梢轻舞飞扬,那银铃般的笑声在村庄里久久回响。他们在这里,跨进了知识的门槛。只是老家,没有赢回人杰地灵的美名,平凡的村庄孕育着平凡的生命。
老家的教堂上有鲜红的十字架。这儿曾让寂静一周的村庄显得格外欢腾。少儿的哭闹声、妇女们的喝斥声,音箱里老者充满活力的布道声,相互谈话声,让小小的教堂洋溢着暖暖的温情。只是现在,稀稀落落的十来人填补不了教堂的空荡,老者的声音依旧在教堂里回荡,却显得苍白无力。
我的叔叔们也不再年轻,那陪伴他们成长的肥沃土地如今长满了齐人高的杂草,没有了辛勤耕作,田野山间荒芜了,徒留一缕凄凉供人慢慢品尝。村庄里再也没有响起过歌声,再也看不见羽毛球飞来飞去的弧线。
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了子女的前程,叔叔们背着行囊远走他乡。
老家,就那么轻易地被遗忘了。老家的闭塞留不住年轻人的脚步,留得住的只是年迈老者恋土的情怀。老家老了,掉落了牙齿,困难地喘息着,用低低的干咳告诉人们它的存在,它已寂寞地找不到与他对话的人了。
老家亲眼目睹了自己的衰老,它无力的双手留不住一个个远去的背影,只能吞下那一滴不舍的泪珠,化成清澈的泉流,在它的心底缓缓滑过;化成一个个美丽的清梦,劝慰着自己受伤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