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将艾未艾,橘红色的天幕渐渐染上黛蓝魏紫。忙碌一年的城市仿佛疲乏的老人甜甜地打吨,辛丑踩着己亥的尾声,向人们预示辞旧迎新的更替。高楼厦间,车流静静地往前。人们背办年货,回家团圆,忙忙碌碌,温柔祥和。高速公路上,我队望着车窗,心觉并驱而行的汽车亲切极了。窗外的光景疾疾地闪出视野,串连成轴,仿佛跨越了一条长长的时空长河。记忆中年味的源头定格在是奶奶家一方矮矮的平厘,一家子人,大包小包地欢聚一堂,年夜饭上桌,翠绿的是时跋,黄白的是豆干,紫黄的是鹅片,悬着黄黑豆破的是水煮鱼,飘着金黄油圈的是葱油小炒;饭桌上,汤勺可当,红艳的番翡罗宋汤扶着土豆划着悠悠的圈,碗筷忙碌,回锅肉在你来我往间渐渐见底。味蕾的阳畅淋漓洋潜在腾升的热气里,映在灯光下。男人们胡吃海喝,高谈阔论一年里的所见所闻,大手挥扬地吹牛皮,给声给色地述,两瓣脸颊涨红,分不清是喝高了还是争论得激烈。
女人们笑眼盈盈,会在男人们的话匣维间轻言量语地补充上几句,也会佯怒地嗔怪男人的口不捍言。孩子们插不上大人们的话局,注意力全聚在琳琅饭食上,年味饭局一久,懂事的便止筷静坐,沉不住气的仿佛椅板上嵌了毡,身板扭来扭去,或把长筷嘴在唇间,或把碗碟做鼓,勺换为棒,咚咚销饿地想引来大人的关注。最顽闹的干脆径直下桌,得自家大人一阵不满后,依旧我行我素地自顾自去。
话匣子抖落干净后,己亥的最后一餐在围桌之乐中成为一段安逸的回忆。满桌宾客散去,闭上家门便迎来了温暖的夜。窗,四四方方,月光走进来,堵住外泄的热闹。大家紧挨地坐着,感知彼此的心跳,长生们语重心长地叨唠,小辈们认真聆听,渲染出一幅围炉夜话图。我强打精神希望守夜,可周身忽地被暖流包裹,眼皮子也是互相打架,迷迷糊糊间竟是到了大年初一,耳畔开门炮的声响让我清醒后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早饭是豆沙红枣汤,问起原由,长幸只道是一代代人传下来的,细细想来额有闲长喂迅哥吃蜜桔的意味。吃完早饭,领下红包,裹着新衣便急不可耐地张腿就跑。一个外来的戏团子在空地上支起戏台便呼咽呀呀地喝念做打,身姿袅袅的青衣,英姿飒爽的刀马旦,温文尔雅的小生,诙谐狡酷的净角,把舞台的精彩接二连三地推向高潮,乡里乡亲水淋不通地挤着,不时在底下拍手叫好,更有甚者变戏法规地拿出小板凳,腰板笔滋,嘴里念念有词,有些不讲究的席地而坐,大腿提盘,手肘抵,手掌托。连一边摆摊的小贩也被迷住了神,心不在焉的守着摊位,有些干脆丢摊跑人,混迹在熙攘的人群里。戏台子附近的小商专卖孩子中意的小玩意,明晃晃的小镜子,缀上亮片的游戏卡,五颜六色的荧光棒,两毛一根,两块一打,一根根首尾相接即是手环,也能汇聚成束,黑夜里似明艳的火炬。地响炮,灰灰的短柱状,摔在地上,无色无光,一颗覆炸开,青灰色的烟明灭可见地瞬升,好胜心作祟,使劲把地响炮往地上甩,嘭嘭嘭声此起彼伏。棉花糖是孩子人手一个的。悠悠如絮,那五颜六色的砂糖揉到锅里,一根竹签晃到里面转悠转悠,一朵棉花糖便成了,这糠遇水就化,沾了水的糠丝一节节地矮下去,仿佛吃了一记拳头。于是有了入口即化一—口腔还没拥住呢,它早在舌尖融成温热的水,顺势淌到喉咙沟里了,这时嗓子发脑,鼻子发购。小脸凑上去吃脸便发粘,小手抓下来吃,指尖便笨拙的分不开,可孩子们仍是爱吃,乐呵呵邱舔嘴角,一抹满足的笑小摊除了卖这些玩的,自然也有卖用的,双双虎头鞋,顶顶虎头帽,精巧可爱地整齐地摆放,针算做工都是极好的,这般的小贩无需吆喝,更不用砍价,奶奶婆婆们就能将其抢销一空。
当晚饭开局,戏子散去,这大年初一的内容也接近尾声,次日的初二,接下去的初三初四,便是千靠一律的走亲访友,无非是一顿饭局的浅辞寒暗虽然热闹,可人们的心却始终没有贴得很近。是时,晚霞泛灭,袭人欲醉,汽车跑下了高速。神情恍惚,倏地不愿汽车驶得这样快。年味终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