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之谓易。
——《周易·系辞上》
它们旧得头发花白、牙齿掉光却又让人耳熟能详;它们新得胸口挂剪刀——别出心裁且又一枝独秀;它们已存在千年,且必将延续下去;它们那么旧又那样新,且必然生生不息。
《咏鹅》是我会背的第一首诗。初唐诗人骆宾王七岁时写“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我七岁时仰天长啸“鹅、鹅、鹅”。如此看来,我与神童也算是曾有过共同点。时至今日,此诗早已旧得褪色。毕竟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我在不知不觉中自视甚高起来,渐渐地不太看得上这类“小孩写的东西”。突然,一位没受过多少文化教育的七旬老农凭着一首《咏鸡》斩获国家级文学奖,当我看到“鸡,鸡,鸡,尖嘴对天啼。三更呼皓月,五鼓唤晨曦”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原来那么旧的诗句,竟又那样新。
如此看来,像那“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或“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之类,也当新颖别致了。因而,我便不敢再轻看那些旧时词句,并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中有了新的想法和感悟。如,《诗经·邶风·击鼓》中“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句——不管聚散还是死活,我们早已立下誓言。让我牵着你的手,与你一起到老。只怕你我相离别,没有缘分再相见,无法实现那誓言。
其实这首诗写的是打仗时候战士们在战场盟誓,场面相当壮阔,而现在大多用在爱人、情侣之间了。由旧至新,唯一不变的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最浪漫的誓言。
原来,那些诗词歌赋从来都不是老套枯燥、一成不变的,它们的伟大之处正在于与时俱进、历久弥新。于是,当我烦闷苦恼,总能想到《黍离》篇中“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当我听到“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才明白《子衿》中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当大宴宾客、满座皆欢,可吟诵“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当秋意渐浓或雨雪霏霏,则慨叹“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当家国受难便同仇敌忾高呼“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于是,我在茫茫夜色中明白“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感慨“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或“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在蒙蒙烟雨中欣叹“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描摹“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只觉“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
于是,《诗经》那么旧又那样新,《楚辞》《乐府》、唐诗宋词元曲亦是;从四书五经到二十四史是,从唐尧虞舜到春秋战国亦是;旧的是典籍、历史,新的是发展、体悟。
如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又如老子《道德经》曰,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