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烟灰般青，雨无色无味与玻璃碰撞。目光来来回回最终还是望向桌面，凌乱而狼狈的试题以各种模样摊开。

连续两三个小时，这些题比平时写的仿佛难上千百倍。我瞪着笔下的题，瞪得眼睛发酸，不禁溢泪，却依旧是一个字也未看明白，然而又并非是看不懂，心里清楚地知道时间飞远，又迟迟下不了笔，动不了手。

周围静寂无常，街道上一声鸣笛堪比雾角，撕裂寂静。

房门外传来蹒跚的脚步声，拖鞋底拖拉在地面的声音，一听便知走路的人定是缓慢而腿脚不好。鼓膜像是在无意识地捕捉声响，敏感地察觉到，那人在门外犹豫，最后推开门。

外婆渡进房里，手中一盘剥好皮的葡萄。透明的碟子轻轻“噶嗒”放到桌面上。她匆匆看了一眼，紧抿的薄唇细细地张开：“不要看太久，要休息一会儿……记得吃。”又匆匆移开眼神，有些困难地转身离去。

我继而盯着那盘葡萄，颜色深邃如同人的瞳孔，同时又柔光四溢，浊中带清。一枚枚葡萄，始终有着一丝温热。

暴雨中充斥着对过去的回忆。我已经很久未与外婆好好地说过几句完整话。

不知几何时，雨停风止。只剩点点乌云依然誊留，好像是对于这场盛大演出的意犹未尽，阳光挣扎破云而出。脑海里总是回响着一句无力而且久远的“不要嫌我啰嗦……”

我决定推开房门。

我看见外婆弯下脊背地坐在沙发上，手里补的正是我之前摔跤划破的裤子。

光斑仿佛金箔洒下，映在她的脸上。天色虽暗，但深深浅浅，高楼灯火亮起，炊烟熏红了落日，阳光被阳台上晾晒的衣物切碎，金线勾出外婆佝偻的模样。

与外婆度过一段的童年，像是暮风与麦浪。只不过不到十年，眼中的外婆逐渐矮下身，也鲜少再唠叨。她的眼睛像葡萄一样。书上写道”所有植物的枝叶，在风中唰唰地响它们春生秋死，永不停歇。”外婆六十多年的人生也同这些枝叶一般不停歇的。她像葡萄一样的眼睛始终温热。

并非是光将外婆的身影照亮。因为在这偌大而冷漠的房中，她才是一束光。我在门口伫立许久，外婆却未曾抬眼——或许是人老珠黄耳朵不好也许是过于专注。

光延伸它的光枝，模糊了试题与视线。泛白的指关节与那难上百千倍的题不再深刻苍白，只剩下对永不停歇的光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