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井中打上来的水是清澈的,荡漾着映出一张小女孩的脸庞,手伸进去是凉丝丝的,那清水轻轻地握着我的手,一点点褪去手心的湿黏,拂去了初夏的燥热,只留下一手的清凉。
水在井里,只觉得发黑,映不着人像,看不清深处,是藏着掖着的。我望着里面发呆,想不明白,为什么反差会这么大,清晨的鸟儿早就不唱歌了,睡醒的蝉儿已经开始接班了,可我听不到,外婆将浮着泡沫的脏水倒出去,水“哗哗”地盖过了蝉鸣,外婆又打上来一桶水,将浸过泡沫的衣服放在搓衣板上“哐哐”地摩擦。外婆的手掐像几节树枝,干枯粗糙,麻利地在衣服间挥动,渐渐地,外婆的鼻头发尖那些许晶莹的汗珠落下,顺着溅出的水花,不知会流向何处。
突然,我的肚子一阵咕咕叫,我跑过去趴在外婆背上,问什么时候开饭。外婆揉揉我的小手,转过头笑笑,说我是贪吃鬼。我撅着小嘴,对外婆的话很是不满,只把头扭到一边,盯着草丛边的蚂蚁捉弄。不一会儿,我的脑袋被轻轻拍打了一下,一抬头,是外婆,外婆说,衣服洗完了,可以回家吃饭了。路上我依然惦记着外婆的嘲笑,喃喃地说:“我才不是贪吃鬼。”外婆听了只是咯咯的笑,拉着我的小手往回走。
厨房里,一只碗躺在地上,早就四分五裂,红皮花生散落在各处,场面臭名凄凉。我呆呆地立在中央,心中没有丝毫波澜,但终究有罪魁枫首的觉悟,偷偷地溜进院子。没过一会儿,外公放下锄头上楼去了,我紧张地回头看去,外公一步步踏出来的声音在我耳旁不停回响,我没顶住压力,一个箭步便冲去找外婆。外婆又在洗衣,见我来了也是习以为常,我却总外心虚,从旁边的桶里凸起水喝,强装锁定,眼角瞟见外公下楼来了,忽地就将脸埋进了桶里。
果不其然,外公质问我是不是将他装花生的碗打碎了,我不说话,答案不言自明,外公十分痛心,想要训斥我,可外婆心疼我,不想我挨骂,与外公争辩,最终我安全了。我把头抬起来,看外公走了,松了一口气,忽然,外婆捏了一下我的脸,说:“还不是贪吃鬼?小心又让你外公骂。”我无话可说,回头假装听不到她说话,又盯着蚂蚁假装“忙碌”,外婆叹了口气,用沾满水的手把我脸上的污垢擦去。便又任我去玩了。
井中的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荡漾着,我的外婆也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那儿洗衣,而我却日复一日地在成长,我不再天真,也不再喜欢在那井边待个半天,但那儿时井水的荡漾,搓衣板的声音,将会永远留在心底,像清泉在泉眼里一点点涌出,不断滋润着我。
有清泉流过心底,涛涛汨汩,清清凉凉,却又如此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