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没有和外公一起逛街了，却犹记他映在那扇玻璃门上的影子。

妈妈打电话邀外公一起吃饭。久居老家的外公推脱了许久，还是如期而至。本是属于他的节日，他却给我带了一堆我早已不甚珍视的老家的特产。妈妈让他休息，他却固执的在厨房里忙里忙外。我草草吃罢精心准备的午饭，嚷嚷着要妈妈带我去逛街。妈妈有些不满地瞪了我一眼，说，我下午忙着呢，让外公带你去吧。我很扫兴，外公却笑得合不拢嘴。他脸上的皱纹重重叠叠，像压缩的岁月。

我与外公走在市里最繁华的一条街上，一前一后。那日阳光明媚，耀眼得一切都绚烂夺目。我在各种商店进进出出，流连于琳琅满目的视频衣服零食，以父母、同学为借口买了一堆东西，独独忘了外公，可外公丝毫不在意，只是在我们经过一条小巷时，在巷口自己掏钱买了一袋便宜的炒板栗。外公提着的购物袋，悠悠地嚼着板栗，不紧不慢的走。人流那么急，我总以为他跟丢了，可一扭头便看见了。花白的头发，很醒目。

我走进一家精美的小饰品商店，挑挑拣拣，穿梭在货架间，就像潜游在海中。当我在店门口结账时，蓦然探出了水面，却在不经意间看见外公浮在玻璃上的影子。深灰色、略显土气的外套，斑白的鬓发。他默默的站在那里，一手提着五彩缤纷的与他极不相称的购物袋，一手抓着已经扁下去，但仍有几颗板栗的袋子。他并不吃，那大约是留给我的吧。柜台前结账的队伍缩短了一点，他似有些不耐烦了，拎了拎购物袋，来回踱了踱。举头，他碰上了我的目光，他又笑了，暗黄的并不整齐的牙齿，眯成一条缝却灼灼有光的双眼。影子模糊了他的皱纹。他的影子是那样的淡，淡得仿佛一不留神，就混到其他影子里去了。他的影子似乎很虚幻，很遥远，但我知道它其实是那样真实而真切的存在。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我缠着外公讲故事，买小吃。他常坐的那把吱吱呀呀的竹椅上，有他的影子，恍惚间他给的粽子上也有他的影子。这些影子，这些记忆，是那样深重的刻在我的心里。

走出商店，我好像人从一个并不真实的梦中醒来。我拉起外公说走，我们去给您选件新衣服。外公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哪要什么新衣服。阳光洒在他身上，深灰色的外套很纯净，很朴素。

转眼又是一年重阳，外公打来电话：孙女，要不要一起去逛街？我又想起了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