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木梳缓缓拂过您那曾经墨黑的发丝，镜子里映出您微勾的唇角，我多想拉住您黯淡的身影，像小时候那样，如果不能永远，那么哪怕一瞬也好。您老了啊，可我相信，那坚定的身影依然还会站在时光深处的繁花下，暖了岁月，润了华年。

——题记

“妈，今天我帮您梳头。”我拿起梳子，轻轻地，顺着发丝向下梳，那丝丝银白却忽而刺痛了我的心：母亲啊，我亲爱的母亲，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苍老了？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妈妈和奶奶不睦。逢年过节回老家，饭菜总是由妈妈负责，就连碗碟也是由妈妈洗。老家是没有热水的，我只能缩着手看着那刺骨的冰水喷涌而出，看着妈妈一双红润纤细的手随着冰水飞溅而一点点变得紫红臃肿。我皱眉，大着胆子伸出手试了试，只一瞬，冬天的冰寒便如利刃一般刺入我的手指，扎得我生疼。可妈妈，我的妈妈，您看起来是那样若无其事，手中洗着碗碟，却仍能别过头，冲我微笑，暖烘烘的。忍，该忍的时候要忍。您后来这样说。

后来有一次过年回家，我们一家看电视，乏味的电视剧令我不喜，遂与奶奶说好待看完这一集便允我看动画片。可看完之后，奶奶突然反悔了，年幼的我顿时号啕大哭，手足挥舞间不慎打到了奶奶。奶奶登时火冒三丈，将我的玩具悉数摔烂。看着玩具狠狠碎在地上，我怔住，瑟缩在妈妈怀里小声啜泣。可您，我亲爱的母亲，您却站了出来，大声地说了几句奶奶的不是，和奶奶争吵起来。看着您矮小的身影，我忽然觉得您是那样高大，那样挺拔，像极了一棵参天大树。后来，我哭着问您是不是因为我你们才吵架的，您笑，伸手替我拭干泪痕，说人总要有点儿志气，才不会任人欺压。

再后来有一次，隐约记得仍是我的原因，您和父亲大吵一架。父亲暴怒，瞪着血红的双眼大吼起来。望着比母亲高了足足两个头的父亲，妹妹吓哭了，我紧紧攥着妹妹的小手。母亲却提起一包衣物，拉着我们就走，每一步都走得那样坚定不移。走上街头，您安慰着妹妹，一边平静地对我说：“要是我晕倒了，打电话。”我哭了，磅礴的泪水汹涌淌出，不为自己，为您。不记得后来是怎样回去的，只记得您那越来越沉稳的步子。

现在，你们不再那么频繁地吵架，偶尔对着满树的繁花，您会笑着和我提起往事。您说刚嫁到父亲家时，您怀着我，和爷爷一起扛山上砍的一棵大树。“那棵树呀，有这么高、这么大呢。”您笑，孩子气地伸出手比划给我看，笑得好灿烂，一对黑亮的眸子里映着满树繁花，溢着浓浓的笑意。可我的眼角却忍不住的酸涩，忍不住要流泪。那棵树再高再大也没有您高大呀，我最最亲爱的妈妈。

“想什么呢，女儿。”我一愣，这才想起还在为妈妈梳头。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看向镜子，我凝视着您的眼角，那里是岁月磨砺出的痕迹。昔日那对清亮坚定的眸子现在却塌陷地如此之深。您幸福地笑了:“我是不是老了？”“不不不，才没有呢。”我忙摇头，仿佛只要有一点点迟疑，您就会真的老了。手上的梳子还在动着，我轻轻地伸手，细细的将白丝藏到黑发底下。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就这么老了呢，我亲爱的妈妈，哪怕您黑亮的眼睛变得浑浊，乌黑的头发渐渐雪白，红润的双手突然枯老，直挺的脊背走向佝偻，一点一点地离我远去，您也依然会站在时光的流水中，微笑着等我，永不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