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寻找宇宙的琴弦。他说,万事万物最深处,都在微微震动,像有张看不见的琴,弹着让星辰诞生、让尘埃聚散的曲子。而他,正试图聆听那首“弦”的曲子。
他研究的是弦理论——那些据说能解释字宙最初旋律的、最纤细的“琴弦”。
但在我眼里父亲更像一个在岸边长久低头寻觅的人。他的工作,是从浩如烟海的旧纸堆里,寻找那些被时光淹没的“石头。”那些学术期刊、会议摘要、讲义手搞,是他最珍视的矿藏,他从不同年代的纸张里,寻找那些被遗忘的思考碎片。寻找,筛选,标记,一个上午,往往就这样过去,他像一个在退潮后的沙滩上低头寻觅的旅人,目光只专注于脚下每一块“石头”的形状与纹路。
午后,他会移动到书房中央那面白板前,白板通常是空的,像是一片等待开垦的土地。他从不同的文件夹里,取出那些被他标记过的“石头”——每一块都写在一张单独的卡片上。他开始摆放它们,动作很慢,很轻,没有既定的图纸,全凭某种深植于心的直觉。一张蓝色放在左上角,一张黄色贴在右侧,几张白色在中间围成一个小小的弧形。他后退几步,眯眼端详这个刚刚诞生的“星座。”黄昏时分,光线渐暗,父亲会打开台灯,那些卡片和纸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像夜空中的星辰。他坐在椅子里,静静看着自己的作品。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面对难题时的样子。不是皱眉苦思,而是“捡石头”。他会暂时离开那个复杂的“星座”,回到故纸堆里,继续寻找。他说,当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时,就再捡几块石头,脚下的石头多了,路自然会出现。书房的窗台上,真有几块石头,冰凉坚硬的质感,似乎总能帮助他思考那些关于宙最初震颤的问题。
父亲的工作没有惊心动魄的突破,有的只是在研究路上的困难中“捡石头”。有人问他要捡到什么时候,他总说:“还早呢,坑要有人填,脚下的石头足够多,才能听见那首神秘的曲子。”
在远方,也会有一些人,虽素未谋面,却共享一片精神疆土,他们立下誓言:自愿献出青春、肉体与生命,为人类之末来开拓前路。义无反顾,将去而不复返得铺上了这条动听的“石头路”,只为去感受旋律的滋润,或许当未来某天宇宙之歌被听见时,人们会知道,通往这乐章的每一个音符,都踩在今日这些沉默铺就的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