鸥鹭稍回青霭外,汀洲时起绿芜中。
一一题记
风起,雨花落。手执一盏灯,我终于又一次踏上故乡的小路。
夜晚的乡村和白日百般喧闹的热闹场景截然不同,反而与如黛的远山深处一样宁静,像是砚台的墨不小心被打翻,染得瓦屋漆黑一片。冷风拂过树梢惹得几瓣花摇摇晃晃落入池中,一圈圈涟漪,掺着几缕花香,打碎一池幽幽月光。我真喜欢故乡的雨,和花的馥郁芬芳绵绵缠绕在一起,湿湿凉凉地钻进每一个毛孔。人间在清雨里酣醉,山川屋檐在轻柔的雾气里模糊,天地间只剩下雨砸青瓦的脆音。我把伞推开。村里打伞不叫打伞,有个文艺的雅称——撑花。绕过几道年岁悠久的旧巷,终于见到那白墙黛瓦的深深庭院——发黄的墙皮脱落不少,吸饱了雨水的青苔格外翠绿,雨珠串连成一条帘挂在青檐边,像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缥缈清冷。凌晨三点多,奶奶大概早已入睡,此次回来没有告知她,就是为了一个惊喜。
蹑手蹑脚,撑着油纸伞轻轻推开故居的门,好似无意闯进诗里的画,心上像被人砍了一刀,我杵在原地呆呆望着眼前。
窗框将夜裁剪成不同的形状,雨斑驳地打在玻璃上,大堂的木桌摆着花灯——儿时我捣蛋地贴了许多方便面里拆出的贴纸,如今边角已经微微卷起——在一片黑暗里拢成沉寂的火红,奶奶背对着我坐着,皲裂的皮肤,头上苍白的雪丝,穿着鲜艳而厚重的碎花外套,像凋零的落叶一样倚着背,长时间地盯着一盆白山茶发呆。偌大的弄堂里只有这一小团昏黄,奶奶的世界空落落的。
“奶奶,我到镇上买了盆白山茶,你瞧好看吗?”“到时候你回城了谁养着?放村里没几天就要凋谢哩。”白山茶散发着幽幽的冷光,花瓣透明干净,让人觉得是皎洁的月亮裁剪得来,我的眼泪拼命地往下掉。
曾经冲动买下的花,却有人在漫漫岁月里悄悄替我照顾。“奶奶,我回来了。”话语点醒画中人。
我吸吸鼻子,“噗嗤”一声笑出来,混着止不住的眼泪跑向她,彻底沉醉在故乡的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