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外是大海的调色板。
层层叠叠的蓝铺天盖地地渲染开来,丝丝波纹圈圈漾开,再柔柔地漾至不见。有人骑着游艇“突”峡鸣过,海风把他们的后背塞得满满当当。此时的海面一定有凉爽的信风吧,只可惜我前面的,只是肩铁小的船窗。再尽力把视线放到最远处望望天空一隅,晴空万里,爽朗得令人瞠目,甚至连云彩这概念的暗示都不存在。阳光毫无遮拦地将光辉洒至大地,郑成功石雕耸立在这片澄澈的蓝下,被包裹得白中透亮,神奕更显。
隔着岸观望着它,小小的一枚,像夜空中散落的某颗星星。片片绿影中可以瞥见点点房屋,静静地掩映其中,像是在守着一段往事。
渐渐地近了,那恍恍惚惚的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三个大字在码头上闪闪发光——“鼓浪屿”,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下,在千篇一律的绿中尤为突出。
终于踏上了它——鼓浪屿,这座传说的海上花园。
我们在岛上的村落小道上随意走着。小石子路曲曲折折蔓延至远方,道旁“鸡蛋花”大肆生长,围墙里,是绿树掩盖的老旧别墅。阳光在这片土地上投下细碎而又宁静的光斑,柔软又深情。日本领事馆就在这艳阳下沉默着,大门紧闭,里面封锁着的,是一段再也不可能回去的过。
再向深巷走去,用手触摸颓圯的篱墙,静听墙内似乎还演绎着当年的风情万种,想必若是时光倒而个几百年,这里也一定人来人往、门庭若市。白皮肤、蓝眼睛、八字胡与长筒靴混在一起,热闹深处。却藏尽了不堪与卑微。这里是南上侵华的根据地,现在被叫作“万国建筑博览”。
不忍面对那段伤痛的历史,我从深巷中进而转入一座黄梅戏院。院里的灯光很暗,暗得只能看到两个人脸庞的线条轮廓和舞动的衣袖。戏曲声于唇间流淌,像风吹过大地,水流过河床。手边不知何时被人放上了一杯新沏的绿茶,抿一口,微涩。
去往日光岩的路上下了点雨,是那种让身体恰到好处冷却下来的雨。厚厚的云层从海面上飘来,遮蔽了头顶的天空,下了一阵细细的雨,打湿了焦焦的柏油路面,便像被人催促般地走了。四周开始曳起溟蒙的暮色,太阳的轮廓也变得暗昧。远方的汽笛声夹带习习的海风,由远及近,听来颇有一种虚实实的不真实感。
登上日光岩,俯瞰全岛。街市细细长长,一直延伸到灯火闪烁的港口。对岸群楼林立,人世间烟火流光。远方厦门的双子塔于中高耸,远近捉摸不定。柔和的晚风迎面吹来,带着一股海水的馨香,沁人心底。落幕之际,天空消弭最后一丝暑气,余风吹来盛日的余晖。日光明灭,如同在电影般的时长里,从斜阳晚照开始,直到仅剩下最后一丝霞光。从黄墙白瓦到万家灯火,隔岸远眺海那头的灯光点点,在微的晚风中闪烁迷离,空渺却又灿烂。
我久久地缄口不语,只是一味望着天际半空的云霞、隔岸不眠灯火的时间里,深沉的暮色渐渐为娇媚的夜色,船坞上方开始闪烁起银星。
风过林梢,我顶着无边夜幕,下了日光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