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看天,已然尽红。残阳并不如血,或是出于他将那一身血色撒给漫天灰云的缘故罢?那云儿本该着一袭黑纱,如今倒换了一身“血色罗裙”,教人不禁想起江州司写的《琵琶行》,这般漫天透着的妖艳媚惑落在一个女子身上,真当得″一曲红绡不知数"的盛况啊!白云并不会弹琴的,却沾了太阳的余晖,也遍披红绡了。
这“白云”,实则是应着天时,化作灰布盖在天中了,而其下的一片醉人的红,却为其着上一抹"俗气”—-一块一块,一团一团,一簇一簇的灰云下涌着火一样的红,使我记起故乡烧饭用的煤,不,该说“炭”—一把炭烧至通红,翻过来,便是这天色了一-这么一说,奶奶倒把天给压在烧饭的锅下了!“民以食为天”,今番看来,农人的饭食乃是比天还高的,教人为之一笑。
但太阳此时反吝啬起来了,只见那火光一点点、一点点的消下去,好似太阳要收了光芒,回家补觉去了,可这小气鬼,偏还不欲让你觉察他的心思,你盯住他,他便多留个几秒时间,也并不收去“火光",仿佛在说:“看吧,人们!我多么大力呀,你要看,便多留片刻吧!"然而你一旦转过头去,只几秒一一也不过是太阳“多留下"的那么一瞬吧,他便如见到一地钱币的贪
婪者,将一大圈红光带而去!
慢慢地红光退散了,只余下几片云上的颂顽童”,不愿回返,而太阳这时却又化为慈母了既不催,也不扯,只放了本像的金黄来,拂过每一个“孩儿"的头顶。作为一个儿子,我多么熟悉这动作中的话语呀!“孩子,天晚了,明日我们再出来吧?“何其朴实,何其动人。
红光也不愧为"佳儿”的,听了话就溜回家里。太阳也不再逗留,下台阶一样,过独木桥一样,如旧时裹脚的妇人一样,亦步亦趋地下去了。
再看天际,止余一轮黄晕,并非是明月似的清明灵动,而是携着"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苍凉。但许是我仍浸在红云若火的余韵里吧,次第闪出脑海的却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豪情了。千年前的奸雄与千年后的少年,是否是看着同一片天光,有感而发呢?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大约亦无不散之天晖吧,太阳还家了,天上一点儿淡淡的惨然又顽强的白色,也渐被无边的暗吞下了。我就这么看着,心却未沉到谷底,耳畔还回荡着那本不存在的慈母的低吟:“孩子,天晚了,明日我们再出来吧!”
孩子偏过头,眼中映着无尽的光辉:“还会回来?
“一定,孩子,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