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访山问水,遍览美景,但却一次又一次因自家屋后的河流而心生波澜。

如果单看外表,它的确只是江南常见的那种河流,实在是称不上美丽。并不清澈的河水昼夜不息地轻抚河岸。河岸也已被杂草覆盖,砖石堆砌的地方总有缺口,不知名的野草蹿出来连接成片。一到夜晚,草丛中虫叫和蛙鸣便相互掩映……

但它也的确有一些不同之处,苏州城里城外的河流多是只能摇樯橹、行小船的,唯独护城河和大运河能走大船,屋后的这条胥江是大运河的支流,所以也在其中。而现在,护城河只可以走观光大客船,所以显出几分雍容和尊贵。相比之下,眼前的这条河则因为每日往来的货船而多了一份烟火气。

但这条航道其实并不忙碌,有船的日子还是少的,多数日子里,我眼前都是空荡荡的水面。以前我不知道这水有什么特别之处,可等我有一天突然读到范成大的《横塘》脑袋里仿佛闪过一束光,照亮了我的身体。从此每当我想起这条河时,总会背出范成大的诗:“年年送客横塘路,细雨垂杨系画船。”这里就是横塘,那想必当年范成大就是在这条河的岸边折柳与友人告别了,再巧一些,兴许当年,他就是站在我如今站的地方。后来又读沈复的《浮生六记》,别的都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他说乘船经城南的胥江,去城北的虎丘游玩。

原来这滚滚碧波,已流过千年的时光,它从岸边垂柳的明弱中流过,又流进无数造北的虎丘游玩。人欢愉的美酒。它流过干百年的诗词歌赋,最后,终于流进了我的心里。我这才意识到这条美丽的河流中其实并不只有碧波,还交融着真挚的情感、甘醇的美酒和清新的诗词。它们互相影响,一路高歌,汇入我的生命,也汇入中华文化的滚滚洪流。

夏夜,我总爱趿拉着鞋,借着路灯,在河边来来回回地走。尽管看不清水波和行船,但我知道,有它流淌的地方,就有非凡的美丽。

教师点评：造访名山大川，遍览风光胜景，却也因屋后的寻常小河而“心生波澜”；居于河流之畔，偶得“只字片语”，却从这湍湍细流中望见古与今的交汇——这是作者于文中对生活经历的记录，也是作者为家乡小河写下的赞歌，还是作者基于阅历和积累悟得的感想，更是文章引人瞩目、引人感喟的原因：让人心有触动的，不只是大山大河的遥远宏大，也有弯弯小河的亲近平凡，这“大”与“小”、“远”与“近”形成了对比、带来了冲突，从而碰撞出了绚烂的火花；如今眼前的这弯河水，或许还在百年之前见证了诗人、名家的离别与游兴，但河水始终在奔腾流淌、滚滚向前，这其中的“变”与“不变”，不由地让人生出“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的慨叹。若再做深究，文中更包含了“身边之美”、“万物皆有美”以及“溯源”等意味，同样令人忍不住咂摸细品，而它们与上述这些微妙的“冲突”、“对立”一起，构成了文章卓绝的、非凡的、惊艳的、令人百般留恋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