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后生机刮着,刮着,这不止息的风。夜里默着,他静静地,不言语。华盖似蓊郁的浓阴,消逝了。莫要再下起淅沥的雨哦!这可怜的老树。
雨终是下来了,抬头望着,那先前略带一丝坚毅的枝干,也蚀得绵软了。孱弱的枝条,零落殆尽的树叶,在空中抽搐着。想那春日的他,多神气,多精神,不受建筑的覆压,庇护弱小的生灵一一而今却苦得命运动荡,疮痍满身。
忆起他还是颗种子时,那么娇弱,那么稚脆,无法抵抗地被埋进了土里。多少年黑压压的生活,幽闭的空间内要忧惧昆虫的啃啮,还得硬起芽来破那坚硬的外壳。年年抗这凄厉的风雨,终是从匍匐挺挺地立起来了。
现在难道要应了那失亡的征兆么?我便朝他呼喊着,惶惶间,他笑起来了。早春的他是多么激扬呵!满树的繁华令人迷醉,强盛的生命力令人敬畏。虽像是阳光下的来世,先前不也历尽这无数的折磨!他看似迷惘,实然坚立起那浩荡的雄心,等着险阻来向他挑战。风雨摧残尽可以毁灭他的身躯,却抹杀不了他的意志!何况,他的主干也在那击打中壮实了,枝叶也在那萧瑟中浓绿了。他笑着,讽那风雨的无能。
老鹰在中年时要拔去自己的羽毛,剁除自已的指甲,再将喙在岩石上磨钝,进而再次振翅薄霄。老树何不一样!即连在人间,有这种品格的亦数不胜数。莫扎特在困病中作出了《安魂曲》,苏东坡在失意中挥毫创出《黄州寒食诗帖》,无亲无故的陆羽,著出了闻名天下的《茶经》。从人生的最低谷出发,竟能"一览众山小",望见朝日初升,辉煌荣耀。
这时天亮堂起来,雨也不知觉地停了。我念着:这是树的胜利,也是人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