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周邦彦 《少年游》

初读这首词，是被其题目所吸引的。《少年游》，一个充满了壮志凌云、年少轻狂的题目。眼前仿佛已经能出现，已是黄昏，残阳如血，一个少年漫步小道，偶尔抬头觅得几缕琴声，丝丝缕缕拨动心弦。他透过朱红漆墙往里看，谁家闺中小姐，端坐悠悠拨动琴弦。一瞬间，踏破所有铁鞋。初看这首词，我真是这样想的。

第二眼再看，就看到一句：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被这突如其来的清新惊艳了。“纤手破新橙”，五个字落在一阕词里，说不出的清新雅致，又显轻巧新意。仿佛能看见，一个略施粉黛的女子，用一双白净纤细的柔荑，柔缓地落刀，切着一个新橙。顿时，淡淡的，酸涩的汁味就弥漫了整间房屋。新橙独特的香甜已然萦绕在唇边，女子轻柔地拨开那枚新橙，便有青黄的汁儿顺着细长的手指缓缓滑下，堪称色气十足。

再往下看：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倒有些氛围了。女子闺阁，床帐新更，带着细腻的香气，与新橙香味丝丝缕缕地交织。烛影摇晃的夜，洁净无尘的闺阁，温柔的女子，对面坐着她多情的少年，二人在碧纱窗下，共尝一枚新橙。柔情蜜意，香衣鬓影。温暖的房帐，兽头的香炉，升起的浓烟。女子调弄着小曲儿，吹出悠悠扬扬轻轻缓缓的曲子。窗外明月当空，星光倾泻，清净明了，如此良辰美景。

笙歌过后，夜阑风静，只见烛火摇曳。女子害羞了：向谁行宿？她问得含蓄，乍听是在下逐客令，实际又是在暗示着什么。“城上已三更”，她又进一步提醒着。“马滑霜浓”，她贴心地为对方着想：夜路难行，怕马儿失足。“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几番羞怯，几番试探，少女干脆直白地说：你看夜深行人已少，不如留在我这吧。周周转转，最终尘埃落定。女子的情态，欲拒还留。

再读，恰似少年的一次游历。就像一幅写意画，淡施粉墨，浓淡有致。一句纤手破新橙，似闻到那清甜酸涩的橙香，从遥远的宋朝传来，素雅怡然，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