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人眼里,我的爸爸向来很闲,每天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吃完饭,去放放狗,闲暇之际,去钓钓鱼。各种玩乐应有尽有。我少时,眼中的爸爸与常人眼里几乎无差别。每每有人问我:你爸是干什么的?我总是笑着说:无业游民。我笑得很尴尬,常想着用笑来掩饰我内心的自卑,我总表现得满不在意,可实际上,我却在意的很。我爸爸是个闲人,是个无业游民,像是魔咒一样悬浮在我童年的上空,挥之不去。
后来,我上高中了,住校了,一个星期也没回得来几次。一开始,我想家想得厉害,常彻夜难眠。但后来,就慢慢习惯了,想家也不再强烈。每个星期,我会打电话给家里,但我总打给妈妈,从来不打给爸爸。因为,我感觉和他没什么好说的,又或者和他很生疏。在我的印象中,他不仅闲,脾性也很暴躁,我也很怕他。慢慢地,我与他就产生了时间的隔膜。
真正感受到,他不闲的时候,是上个学期的一次回家。那天,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校门口等我。但他却与往常不同,一张松弛的皮挂在他的骨架上,皱纹爬满了额头,那对空洞的双目,一时间竟望不到尽头。他还是和往常一样,顺走我的书包,沉重地扛在,自己的肩上,望着这熟悉的背影,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家里还没有买车,仅靠一辆破旧的电动车接我上下学。大概是从幼儿园开始,他就忙于送我上下学,一年四季,风里去雨里来。印象莫过于最深的是,有一次在送我上学的路上,他被车给撞了,我们的电动车被甩出去得老远,所幸我并没有什么大碍,但爸爸躺在地上。人群慢慢地围了过来,无助的我瞬间哭了起来。最后在泪水中,我还是被送到了学校,爸爸也被送到了医院。自此,记忆就断了,没有结尾,我至今不知道爸爸哪里受伤了,反正以后,他还是依旧送我上下学,一直一直。后来啊,爸爸不知从哪里买了一辆车,还是每天送我上下学,那时我很快乐,却不知的快乐背后的心酸。回忆又断了,又是这个背影,但却比十几年前消瘦了很多,余晖将它一点一点地挤缩,只剩下干瘪。
在回家的路上,我突然瞥见,他曾满是浓密的黑发上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闪烁,我不信,以为是阳光在戏弄我。但他的脸色却不是很好,呼吸声都开始变得沉重,连与我交谈都变得心有力却气不足。回到家后,妈妈告诉我,这几天家里的水管破了,爸爸连夜修了好几个晚上,都累瘫了。我忽然,在黑中摸见了他的银丝,如此亮眼,直戳我心。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觉到,爸爸不闲,爸爸老了。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很久,临近放假,我却第一次被老师责骂。一时间接受不了现实,便回了家。我至今仍记得,我独自走在清冷的月光下,手里紧紧攥着请假条,脚步很慢,视野模糊。快走到校门口了,老远看见爸爸妈妈的背影,我顿时怯住了,脚步又放得很慢很慢。那一刻,感觉时间是禁止的,空气是凝固的,一切都是这么寂静,好像是在嘲笑我那脆弱的心。忽然,爸爸大喊我的名字,满是笑意地朝我挥了挥手,打破了这死寂。我立马,又哭了出来,跟他们哭诉我的委屈。我哭着告诉爸爸妈妈,老师针对我,爸爸气得直窜,吵着闹着要去学校闹,好不容易才劝下来。我的爸爸脾气是爆,很容易激动,但他总会为我的事情而抱打不平。回想小时候,有男生在学校欺负我,我就告诉爸爸,爸爸就去告诉那个男生,不要欺负我女儿,一时间,爸爸成了男生不欺负我的挡箭牌。可没曾想,我已经这么大了,爸爸也老了,他还是在保护我,哪怕全世界都与他做对,他也要保护他女儿。从此,爸爸也变得不再闲。
长大后,与爸爸的交谈变得少之又少,但我却时常和他拌嘴,闹得双方都不是很愉快。我的爸爸,是个唠刀鬼,比我妈还烦。常和我提小时候的事情,我也常常听不下去,而和他吵。有一次,他告诉我,他看见我幼儿园的同学,我半信不疑,这么久的事情了,他这么差的记忆,怎么会记得住。但后来,这是真的。爸爸的记忆很差,常常记不住自己要做什么,但对于我的点点滴滴,他却记得比我还牢。原来,爸爸不闲,他把时间都花在如何爱我上,怪不得我看不见。
爸爸很爱听谭咏麟的歌,我也从小听到大,小时候,我也很忠于谭校长的歌,常常独自于深夜听,装作懂得爸爸这份情。慢慢地,我长大了,对于这种老歌却弃而舍之,慢慢地被我遗忘,就像爸爸对我的爱。前几天,我又听到了熟悉的旋律,我顿时热泪盈眶,朦胧里,是爸爸的模样。
我又放起了这首老歌,又在深夜里听,这一回,我却听不懂了,爸爸的爱怎么这么复杂。听着听着,从前有关爸爸的一切,又重新忆起。原来,爸爸不闲,他的爱很简单。
犹记起那首《杨花》
人的心在江湖容易老
也许梦想失去的太早
又有生不由己的苦恼
旧情难忘当夜雨潇潇
有些爱在流光中变了
想起几分当年她的好
无息无声岁月已过了
妈妈曾和我说,爸爸经常彻夜难眠,一直在哭,说我长大了,要嫁人了,不舍得我嫁出去,还很好笑地问我妈,能不能不要让我嫁出去,他养我一辈子。我心里突然一怔。
爸爸对我的爱却在时光里永不逝去,反而愈加得弥新。
父爱是温柔的印刻在血脉中的守护。
清晨里的薄雾,爸爸的电动车穿梭期间,托起了我的上学梦。
今生今世,我永生难忘!
这份爱,我无以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