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15日,一场大火将巴黎圣母院的尖顶吞噬。花样繁复的木质雕花,漂亮的琉璃窗,神色肃穆的圣母像,被滚滚浓烟笼罩。浓烟散去,被烧得漆黑的木头裸露在空气中,像再也遮掩不住的伤口,显现出一种令人错愕的残缺。在这之前,我以为它的存在、它的美丽是理所当然的永恒。
什么时候去了解它呢?
再说吧。
什么时候走近它呢?
以后总有机会吧。
于是,我把靠近它的时间无限推迟,把它的等待无限延长。就像我对外婆一样。
打小,我就从心眼儿里不太喜欢外婆。她是二十一世纪为数不多的对煤油灯有执念的人,成功为我打开了一扇通往原始人类生活的大门。外婆总是小心翼翼地提着煤油灯,生怕过道的风无情地把它吹灭,步履轻盈地走在前面。“看着路,小心台阶。”到了楼道口,颇有“一步三回头”的诗情与浪漫。更让人心惊胆战的是,那一排挂在阳台上、因历经岁月沧桑而极具长者风范的老腊肉,她老人家究竟是上哪儿找到这些不带一星儿瘦肉的猪的?面对老人家充满期待地表情,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就着一大口饭团地吞下去,难受程度堪比上刑!
既然如此,能躲则躲吧!不曾想,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是雪满白头。
当我再见到外婆时,病痛已将她折磨得不成样子,头发全部花白,一层皱巴巴的皮包着骨头。看到我来了,外婆似乎很高兴,插着点滴的手努力地抖动着。我轻声道:“外婆…”她嗫嚅着嘴,从嗓子眼儿发出嗡嗡的声音,我终究再没能听到那句“看着路,小心台阶”的唠叨。
那之后,我常常想起外婆。因重伤导致右手落下残疾的外婆,经历过灾荒常年忍饥挨饿的外婆,提着煤油灯穿梭在楼道与厨房间的外婆,用左手艰难地将腊肉切成大小均匀的片状的外婆。
那佝偻的身影就像于河畔静静矗立的巴黎圣母院,她与它一样的优雅,一样的静默……一样的,让我错以为她的存在和等待是平常。
那句再没能听到的唠叨,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似一声巨响敲击着我的世界。让我明白——原来,人也好,物也罢,从来都没有什么来日方长。我们穷极一生,能抓住的,不过只有眼前和此刻。那么就趁现在,去看想看的风景,去见所爱的人,去做想做的事吧。
就趁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