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一幅木刻版画."爷爷一句不足十字的话,却将清晨凝滞的空气砸出阵阵涟漪。话音落后便是长久的寂静,我疑惑:爷爷当了半辈子兵,对手木工活毫无接触,怎能静下来做刻板画这样的细活?况且他才刚刚做了内障手术。唯听爷爷脚步声远去,我望着阳光古铜色的光晕在墙上大肆铺开,不信地想:怎么可能!但我没作声。
爷爷的工程没有因我的沉默而取消.书房里,我惊讶地看着他从准备好的松木板上锯下五见方的木块,拉锯声中木屑纷飞,动作行云流水宛如一名真正的木匠.接下来便是涂油、上蜡、熨板,一气呵成,丝毫不见初学者的笨拙.爷爷放下熨板用的熨斗,看向诧异的我,笑道:"我看视频学了好久."早晨温软的阳光在爷爷身边涌动,给房中的一切披上一层暖色.我忽然觉得,他也许有可能做到。
接下来的几天,爷爷几乎没有出过书房.我常常在一旁看他用刻刀细细勾勒出画稿的轮廓,而后是细节.在刀刃的切割下,我看到了一朵花的雏形.起稿后便是刻版,他右手执刀,左手按板,用刀面顺着木板的纹理小心地将不需要的部分推去.他的头、颈向左微倾,目光聚焦于刀尖,缓缓地将刀锋向前铲去,不时眯起眼努力辨认着图案与刮去部分间不足几毫米的距离.刻刀摩擦木板,发出"吱吱"的吟叫,吐出细细的木花.木花如韭菜叶,如书带草,落在桌上,落在爷爷充满汗珠的手背上,落在爷爷因久坐未动而麻木的腿上,可他却毫无察觉,仍然伸着脖子、低着头,眯缝着昏黄的双眼,紧盯刻刀的走向.几天下来,我越来越确定,他能做到.
他真的做到了!这天午后,我悄悄走进书房.爷爷正在小憩,而桌上竟摆着一幅印好的版画!我按捺住内心的冲动,走近细看,一眼便被画中央几朵盛放的木棉震憾了:它们的花瓣竟是由无数蝇头小字所组成的!细细辨认,竟然全都是人名。"这些是我们连队一百二十名战士的名字,"爷爷不知已于何时醒来,悠悠说道,"他们中,有三分之一都永远留在了越南的战场.我一直想用什么纪念他们,也让他们知道,我们活着的人和他们一样,都如这木棉花一样永远燃烧、永不凋谢,为国家建设尽自己的余热!"
那个瞬间,我终于理解了爷爷为什么能坚持把这幅版画做出来,那就是因为他内心的那份信念.这信念不只是对那段峥嵘岁月的回望.对战友的怀念,更是对国家奉献自己一生的拳拳爱国之心,也是这信念,支撑着他不顾眼疾雕刻蝇头小字,不分昼夜雕刻、印制,在一周时间内完成了一份对战友、对自己青春和事业、对国家的献礼.也许万事皆是如此,一切取决于你的信念.若你决定在这一刻迈步,山无遮,海无拦.
流年氤氲中化作了回忆与情怀.爷爷心中为国奉献的坚定信念让我确定,无论面临何种挑战,他都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