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风也渲染回忆的温柔，我拿起一根绣花针，好像又看见了外婆在院子里佝偻的身躯，我知道轻飘飘的针线里织住了她沉甸甸的爱意，一字一句向我诉说着往昔岁月的痕迹。

在我很小的印象里，外婆几乎每年都会从故乡寄来一些衣物。翻开积灰的衣柜，在一个格子里放着我的针织衫和冬天的毛衣，那些老旧的款式和莫名其妙的配色，以至于我很少穿出去，甚至母亲让我穿上这些衣服，我也只套在棉服里，静静地包裹着，捂得严严实实的。大约男孩子更要面子，那时的我很排斥穿外婆织的衣服，宛若一穿上那些毛衣，就会落入老土的俗套。

记忆发生在小升初的夏天，我在故乡度过了那个暑假。耳边，吱呀吱呀的木抽屉又在响了，外婆在翻找东西。起初我没在意，日子长了些才发现，她似乎前一天用完的东西两三天后就忘记放在哪里，“找什么呢？”我问她，她摆了摆手：“针。可能是落在哪个角落了。”物件确实太小了，丢了的话一时间很难找到，我看着一脸焦急的外婆有些疑惑，但等到她找到了，我也没放在心上。

夜晚雾气蒙蒙给故乡蒙上了一层轻纱，雨开始倾泻，愈来愈大像是婴儿啼叫。迷糊间我摸了摸身侧，外婆睡的地方早已没有了温度，而我是极怕黑的人，一时间恐惧包裹着我一点点向前走去。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暖黄的光从狭窄的缝隙里透出来，我顺着光源看去，外婆正坐在竹椅上绣着毛衣，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本来就瘦弱的身躯弯成虾米状，黑色的老花镜戴在脸上，可还是如同看不见一般眯着。胆怯似乎在看到外婆的那一秒就被驱散了，我只觉得周围暖暖的，心里滚烫着。

我快步走上前去才看得更清楚，她是在绣毛衣上的图案。外婆注意到我，抬起头来看着我，似是有些惭愧：“小屿喜欢这个图案吗？我怕一件毛衣太单调了你不喜欢，外婆不会绣图案……”我看着她手上和以前一样款式的黄色毛衣，中间歪歪扭扭的是黑毛线绣成的花，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我心中却总是觉得是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握住外婆的手，轻声说道：“喜欢的，外婆，我喜欢的。”时间被放慢了节拍，我听见我的心里有涟漪缓缓荡开。想起往常面对外婆织的毛衣的态度，不禁眼眶微红起来。我注视着外婆头顶的白丝，好像有泪水划过脸颊。

后来我才知道，外婆的手动的不快，所以冬天要穿上的毛衣往往要夏天开始织；原来外婆的记忆不好，其实总是忘记东西放在哪里，却独独不会忘记每年冬季要去快递站打包，将毛衣送到城市。那个暑假后，我把那些毛衣从衣柜最底下拿出来，仔细抖落上面的灰尘。我再也不会嫌弃它们了，我低低说到。

现在，外婆已经逐渐穿不上绣花针了，而那被针线封存的爱意，却久久萦绕在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