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一杯酒,绿杨三月时。”这是外婆常说的一句古诗。说起年味,或许很多人的反应会是,饺子,鸡鸭鱼肉,以及各种复杂的面食。可我家的年,却是在淡淡的米酒香气之中度过的。
寒冬腊月,家乡的气温一日比一日低,我们的小手跟脸蛋冻得通红,怎么搓也搓不暖,无论衣服套了多少件,把自己裹成个大胖子。骨子里头却还是有风嗖嗖地吹着,让人直打战。外婆每每看到我们一回家就冻得发抖,就立马用她枯皱的手握住我们的小手说:“外婆立马给你们酿米酒,到时候给你们这些乖娃娃喝了身体立马就会暖起来。”
外婆的身体里似乎住了一个闹钟,一大早自动醒来后就起床洗漱,接着就哒哒哒下楼去酿米酒。外婆搬出前一夜泡好的糯米,洗净,在蒸锅里铺一张蒸笼垫,倒进糯米让它慢慢在里面蒸着,糯米白胖的身体逐渐膨胀起来,这时候太阳才刚露个头。
接着,外婆把甜酒曲倒进蒸好的糯米,用她那风吹日晒黢黑的手轻轻翻着糯米,放入无油无盐的坛子里,在中间掏个小洞,最后放到家中放稻草的地方保存着,不出三五天便可以发酵成功,嘴馋的我会跟着外婆将酒舀出来,米香伴着醇厚的酒味,一瞬间就充满了我的鼻腔。与大人们爱喝的黄酒,白酒不同,那般刺鼻很让我很不适,而米酒却人感到阵阵暖意。我拉着外婆的衣角央求:现在喝,好不好?外婆就点点我的鼻尖,说:“你这个小馋虫,这么直接喝你哪里受得住?外婆给你做个好吃的!”于是我又有了期待——外婆做的另一道菜:酒酿鸡蛋。
外婆拿出一个小陶瓷碗,倒入少许洁白的米酒,放几勺清水,倒入两个鸡蛋,撒入一把枸杞与红枣,揭开锅盖,将瓷碗小心翼翼地放入其中,让鸡蛋将米酒喝个饱,身上白花花的,浑身上下都展现出一种诱人的姿态。煮过后的米酒更有种浓郁的味道,调皮的絮绕在我的鼻尖,让我肚子里传出一股一阵阵咕咕叫,像是在回应蒸锅蒸好后发出刺耳的声音,我立马跳起来扯着还在忙碌家务的外婆,就往厨房里跑,着急地跳着说:“外婆!这个好了!我要吃!”外婆便带上厚手套将装着酒酿鸡蛋的沉甸甸的瓷碗拿出。
外婆酿的米酒虽然不是琼浆玉液,但进了我的喉咙后,它就立马和我的血液融合在了一起,让我的身体开始发热,出汗,不惧窗外猛烈的寒风,我吃得脸红扑扑的,外婆只是在一旁慈祥地看着我,叫我慢点吃。喝两勺米酒,很香的。我望向外婆,她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眯成了一条缝,眼角旁则是深深的皱纹,我心里一动,将陶瓷碗推向外婆,让外婆也吃一个鸡蛋。外婆只是接过勺子舀起鸡蛋,对我说:“这鸡蛋是专门给你们小孩子吃的,让你们在新的一年里热腾热腾,不会受到寒风的折磨。外婆更喜欢看到的是你们将我亲手做的菜满足地吃进去的样子。”
外婆一向如此,她的善良不仅体现在我吃完酒酿鸡蛋这微不足道的一点,更体现在她喝米酒的时候,外婆喝酒从不一个人喝,而是叫上邻居一起团坐在家中,每人来上一小杯,大家欢声笑语,聊这一年中遇到的各种挫折或是喜事,谁家的女儿结婚了,今年有没有买到房?你家的孩子学习怎么样?……聊到最后,都化作手中的米酒,一饮入喉,让所有的苦涩都消失,最后留下一股淡淡的甜味。大家一起迎接新的一年到来,举杯碰撞,让悠长的米酒香伴随着整年,这便是外婆喝酒的讲究:就是要大家一起喝才有滋味。
米酒已经成了我家过年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它和外婆一样,温暖人心,使我每次回想起,内心都有源源不断的暖意,这份香气存于我心间,再也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