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以前喜欢留长发。她有一套很旧很旧的檀木梳妆台，以及一把磨得很光很光的红木梳。那木梳穿过浓密的头发，仿佛黛色瀑流上疾驰着的红色船舤，很好看。我忍不住用小手从上摸到下，大把的头发，没有一丝枯燥，很柔顺，很舒服。

小时候待在老家，我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看奶奶在台前梳头。她先是梳通头发，再用一根细线在后脑勺来回穿紧，扎的牢牢的，用一根稍细的银簪将盘起的头发串起，一个均匀而标志的发髻便完成了。然后她再带上发卡。最后她再长舒一口气，轻轻的锤几下举酸了的双臂。整套梳妆动作行云流水。对于那时头发稀疏而且还泛点黄的我来说，徒有羡慕。

当奶奶和同龄人站在一起时，那一头不带任何银丝的秀发，足以让她超凡脱俗。我以奶奶的长发为傲，很乐意听她讲有关长发的故事，以及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青春故事。那时我真的以为，奶奶的满头青丝是永不会褪去的。

当我再次回老家长住时，奶奶的头发间竟长了几根白发，扎眼的很。我一说出口，才觉得不合宜，奶奶已经转身默默拔掉了那几根白发。我赶紧安慰她已是同龄人中最晚有白发的人了，她依旧不免有些失落。

再后来回老家时，奶奶竟剪掉了养了几十年的头发，锁进了抽屉。正当我对那一头陌生的白色短发惊愕之时，她说：“xx，留长发吧，长发好看。”她对着我说，又似乎是对着她自己说的。我想起我早起上学，而且校规也不允许，实在不能留长发，只能微微摇了摇头。那一刻，我看到曾经那个少女眼中有一缕光，暗淡了……

现在回老家，我打开藏在梳妆台抽屉中最深的匣子，那里藏着奶奶剪下的青丝。我又一次忍不住地轻轻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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