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恰至。
微燥的夏风无声地淌过窗框,拂动额前碎发。我坐于桌前,对着一方空洞苍白的作文纸怅然:总是雕饰文字,想极力现出成熟之风,却总是淡化真意,有其言而未见其骨。跳出文字,细数生活中的种种,尽是繁杂的人际关系与未名的焦虑。青春期走向成熟的心上,便烟上一片墨色阴云。
假期回乡,太阳强烈,水波温柔。推开院门,正见五月榴花照眼明。院中几棵石榴树上,缀满了层层橘红而明艳的花,宛若进溅的火光,赤烈地烧红天幕的一角。石榴树枝叶繁密,虽有些凌乱,但浅碧深红,随风摇曳,也颇具风致。
忽听得“咔嚓、咔嚓”,却见祖母手执一把大剪刀,正剪向石榴树开花最盛的几枝。最盛的几枝。我疑窦丛生,惊声问:“这石榴树花开得这么好,为何要剪去它的枝?”祖母莞尔,缓缓道:“这是‘疏花’。这几枝花开得固然好,却结不了果子,还会和其他枝抢养分。不及时剪掉,成熟时果子就少喽!”说罢,她继续修剪着。我望向经修剪后的石榴树,花朵甚少,绿意更浓,更利落了。“咔嚓、咔嚓……”虽不太懂其中的专业性,我竟不排斥那越发清脆的剪刀声。
回到城里,我仍重复着一个个日子,近乎麻木着生活。有时偶然记起那几株石榴树,眼前浮现出火红的榴花,无端憧憬起秋天它们成熟的胜景时光流转,冰轮圆缺。
金秋,再返乡。祖母笑着推开门,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石榴。那深红的外皮,像积淀了季节的喜悦,又像对我娓娓诉说。我望向石榴树,它们枝间挂着一只只硕而红的果实,而枝干依旧挺拔利落亭亭然。
祖母说:“你看,这才是它们成熟的模样。”凉风缱绻,我心中蓦地涌出许多感动,为这石榴树,为这金秋,为这生命成熟的模样。也许成熟的模样并非是火树银花、人头攒动处那一瞬流光的绚丽,而是灯火阑珊处一个本真的伫立与默守。无需用浮华来装饰,摒弃那些不必要的,我们终会得到删繁就简的从容,一如石榴树卸却红花,恬然自安的成热模样。
风动,枝摇。思绪倏忽间回到桌案。我提笔,又划去一个生僻的形容词。人生书卷又几方?我将不息写好,以成熟的模样。
教师点评:文章借物喻人之意鲜明而深刻,得益于这样两个方面:一是作者双线并行的构思,二是作者见微知著的思考。所谓双线,其实是作者安排了两条叙述线索,既有自己萌生对“成熟”的渴望和探寻,也有在姥姥的引导下生出对石榴生长的好奇和疑惑。在“我”对于“成熟模样”从困惑到惘然再到云开雾散的过程中,石榴也在季节交替间经历了被修剪、得栽培、终于长成成熟模样的历程,随着叙述的推进,两条线索颇有不断缠绕、齐头并进之势,人与物好似在响应,也宛如在对话,紧密相连。不过,如若没有作者对石榴整个生长过程的细心观察和潜心体悟,姥姥修剪枝叶之举,又何来删繁就简的深意?石榴对“疏花”的舍弃,又如何延伸至摒弃繁华、返璞归真之上?石榴的成熟模样,又怎会对写作、成长给予启示呢?不得不说,作者此番精巧的构思和深刻的思考,也为我们创作状物散文提供了优秀的借鉴和示范,文章立意独到,意蕴深远,值得品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