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背着我,一步一步迈着石阶,替我走完了这漫长无尽头的山路。
父亲与朋友相邀去爬山,带上了我。
是风光无限的春日,是鸟语花香的春日。三月里细雨纷纷,四月里绣女手执绣花针,五月正巧花叶深,正好登高望远,放松身心。这儿本是野山,无路,后来被山脚小镇中的人用勤劳双手,奋力劳动而砌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石阶路。这儿的每一级石阶都是他们的心血。
与父亲的朋友汇合后,我们便开始了此次爬山之旅。在车上,车窗外风景一瞬而过。阳光照在树上,在地面留下影子,铺在车道上,记录下车驶过的掠影。
起初,我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爬山之旅是满含期待的。上山的路上一直蹦跳着,嘴里哼着小曲儿,拉着母亲的手,一步一跳地向上迈去。看见从前未见过的花草树木,就不停地问。偶被旁边的茂盛的树吸引,站到树下,抬头看树顶。伸出手臂想去触叶——不成功,铆足了劲儿跳起来去拍——仍不成功。来来回回跳了好几次,直到出了汗才停止。好奇心仍不减,我又被一旁的小花小草吸引,跑过去,蹲下身瞅。那黄色的花开得单调却又惹人爱怜,翠绿的叶子衬托着花儿,金黄的花儿点缀着叶子。就像一幅大然精心绘制的风景画,让人过目不忘。风刮过,带来专属春季的清香,让人心情舒畅。我低着头一阶一阶地数着石阶,突然被一些小东西吸引——只见三四只小蚂蚁成小队,向上爬。我又一次蹲下身,看着它们用那六条小细腿一刻不停地向上爬。我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没见过世面,见到什么都稀奇。
那般年纪的孩子都一样,好奇心上来了,就会喋喋不休地问,似乎永不知疲倦。但好奇心一过,就截然不同了。
我慢慢感受到疲惫,水早被我喝完了。疲惫感无休止地涌来,快速侵占了整个身体。我爬不动了,一下坐到地上。现在回想,我那时就像个黏性超强的不干胶,死死黏在地面,无论母亲怎么拉拽,我都没有移动一下。我不想再走了,脚酸得像是跑了场马拉松。
我低着头,把衣服帽子盖在头上,看着那凹凸不平的石阶。一个影子忽然出现在我的影子上方——一瞬间,空气忽然变得清新。我“长高”了!我马上又反应过来不对劲儿!我低头一看——父亲已将我背起,向前走去。
父亲宽广厚实的背,从前总是挺得直直的,现在却被压得低低的。因为,背上了我。从前轻捷的步伐,现在变得缓慢沉重,每一步,都走得稳当。我趴在父亲背上,方才的倦意瞬间全无。是啊,休息了双脚,享受着春风轻拂,感受着阳光的滋养,闻着花香,欣赏着大自然春季限定的风景。
父亲就这样背着我,背着我一步一步慢慢地向上走着。
通往山顶的路,石阶坑洼不平。树木不高不矮长得刚好。路两侧,一树又一树的芍药,明晃晃地散落在幽暗的石阶与土地的连接处。头顶上刚好空出一处能让阳
光照射。光照着,照亮了爬山人的道路。
路途无聊,向四周望去,发现路边树旁逸斜出的枝条,我便伸手去碰树枝上的叶,轻松极了。曾经碰不到的“顶点”现在只需要一伸手便可以轻松触碰。我还想着,若父亲再长高点,或许我就能触碰到天空了?
父亲背着我向前的步伐明显慢了下来,恰巧风刮过,吹得树叶左右晃,吹散了母亲精心为我扎的小辫。我赶紧将头趴在父亲宽大的背上,埋进他的衣帽里。突然,我听到了极小却极沉重的呼吸声。我抬起头——父亲的脸红红的,头顶冒出了虚汗。我以为父亲不舒服,马上询问,但父亲却摇头。这个动作让他的汗珠滑到了眉上。
余霞成绮,清风徐徐。
山脚与山顶的风景,各具特色。但若只看过山脚的风景,你是难以想象山顶风景,是别具一格的。
到了山顶,父亲的朋友早已等候多时。父亲蹲下身,将我小心翼翼地放下。再
站起来时,他被母亲扶着,他的双腿似乎在打战,好像母亲松开扶他的手,他就会因脚酸而倒下。我自作聪明安慰父亲,说这山路果真是难走,把父亲累得腿打战,下次不爬这山了。原以为父亲很开心,但他却一脸严肃:“千万不可这样!等你再大点儿,还来爬这山。若仍爬不了,我再背你上来,直到你能自己爬上来为止!”
我被父亲严肃的语气震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父亲轻轻推开母亲扶他的手,缓缓向我走来,拉住我的手:“登山为山顶的风景,登山为途中的悟理。”
父亲拉着我,我拉着母亲,三个背影站在山顶。我们一家大手拉小手,无须言语,静看着夕阳西下。
登高望远,青山如浪,起伏间,偶有几间孤岛般的旧瓦房,散落于余霞下的孤山里。
“在想啥?”父亲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我转过头看向父亲。恰巧微风点拂过,携带来一缕幽香。风,清清凉凉。被旁边初生的枝丫所吸引,视线从父亲脸上
缓缓向左移,我看见了那棵枝条旁逸斜出的树,伸手去触碰。不大容易。因为这次,父亲没有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