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遗憾有颜色,那么应该是白色吧。
——题记
儿时沉默不语的,是别的孩童手中绚丽的玩具,那时她还在,我会不停的哭闹,与她吵架。现如今沉默不语的,是外婆静静躺在木棺里的身影,这时她全身被一条布帛盖着,我静静的观望着,不知怎的,挤不出一滴眼泪,只知道那是一抹干净的白。
幼时的歌谣,回荡在白色的砖墙间,伴着喧嚣的嬉戏声,越发清脆。我踌躇于门前,耳边是自行车车链转动的窸窣声,那声声入耳,越发空虚。眼前实木的大门,好像一堵厚实的墙,手情不自禁的抚上,摸索着,一串串佛教的符文,镌刻在门上,坚挺而有力。外婆的身影越发深刻,她浑浊而坚定的眼球,她刺耳的声音,她蛮横的双手,越发铭记于心……
“你怎么呆在门口不敲门啊,你这个娃哦!傻的要命,快进来!”外婆刺耳的声音如今已有了些年月的苍老,她布满皱纹的手,黝黑黝黑的,指甲里还藏匿着些污秽,我带着嫌弃的意味,在她驼背的身上扫了又扫,又细瞧了瞧她破旧的衣衫,最后眸子落在了她浑黄的眼球里,我带着隐晦的眼神稍眯了咪,又与矮了半个头的她对视着。
外婆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孙女,又惊又喜,脸上的笑意不断,一双手死死抓着我不放,我静静的看着她,眼神中尽是疏离与嫌弃,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家,看着一辈又一辈的孩子在她的哺育中长大,外婆的眼中尽是欣慰,可在她看清我眼中的神色时,嘴角不自觉的颤了颤,又带着些口吃地说:“啊,回来了,回来几天?多待几天吧,啊,几天都行,外婆看见你就很开心啦!嗯,在这里吃饭吗?”她紧张的抠了抠手,看着罕见的举动,我又不动声色的退让了几步,“呆两天吧,吃饭就算了吧,还没到过年,那些鸡鸭就留着吧。”我看向别处,淡淡地说着。
外婆突然就不动了,我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逗我,她的瞳孔却在一瞬间缩小,我察觉到了那一瞬间的惊恐,我惊愕地看着她,她直直地倒了下去,在那一刻,一种很恐怖的预感,在我的身体里游走着,我赶忙扶住了她,外婆却瞪着眼睛没了呼吸,在我探出她鼻息的一瞬间,我瞬间呆住了,一股很可怕的念头,在我骨髓里流淌,须臾间,我拨通了电话,外婆被抬上了担架,医生护士都围着我,絮絮叨叨地问来问去,可我好像停滞了,心跳在骤然加速,冷汗直流。
我第一次见外婆这个模样,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蛮横无理,她应该固执己见,她应该坚守旧念,她应该不近人情,她应该小肚鸡肠……
她怎么能这么安静地躺着,她怎么能这样脸色苍白,不会的……这不是她……
果然,她被抢救回来了。
大人们纷纷将矛头指向了我,我成了最恶毒最令人讨厌小孩,而外婆呢?她也说明白了事,可大人们都坚持说,我肯定干了坏事。
我没有顾虑这些,外婆没有上过学,一个一生奉献于柴米油盐的女人,在此刻的说辞好像用了终其一生的道理话,原来,外婆也讲道理呢。她坚定的口吻,让我挺暖和的,虽然没几个人细听……
这一次与外婆的重逢挺刻骨铭心的,我想着下一次来要给她带保健品,带贵的。
不过,我这次没带着保健品,外婆,别说我抠,我真忘了。
外婆寿终正寝,保健品还是没带来。
她就静静地躺在那儿,她穿着寿衣,不过,这寿衣不怎么好看。但没事,一旁的人给她盖上了白色的布帛,她哺育长大的孩子们,此刻,除了我都在楼下吃吃喝喝,我妈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外婆却对我妈和她亲生的孩子一样好,我妈也是对她最好的孩子。外婆的亲生孩子不孝,是我妈一直照顾的她,是我妈给她葬礼出的钱。外婆没读过书,一辈子呆在农村里,没见过世面,不舍得为自己花钱,却舍得给四个孩子掏钱上学,她好像是犟了点,但人很好很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挤不出泪来,看着她入棺,。她一生干干净净的,对,一个沾满世俗的人,此刻,很干净。
外婆走的那天下雨了,雨水把道路冲刷的很干净,我就站在棺旁,盖在棺上的白布也很干净,就是湿了而已。
我还是没有吵过她,毕竟最后一次吵架,她赢了。
我好想再和她吵一次架,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