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正值炎夏。她背着我,提着桶,怎么样的背呢——从家中找了根粗绳子,那绳子虽粗却柔。先从我的后背往前一套,和她的腰绑在一块,然后往后一绕,缠住大腿,再打个疙瘩,我在她背上就坐实了。
她背着我走在山间小路。她的脚步很不轻快,每走一步都“唉”一声,身体似是向下顿了顿。很快,她额头上爬满了汗。走完最后一段路,她轻手轻脚坐在地上,一手解开绳子,一手反来背后托着我,缓缓地放在地上,然后用力呼吸口气,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
我坐她身旁陪伴沉默,抓一把散土,转手又洒在土上。这里是她的菜园,已经荒废好几年了,近年来种点菜——省钱——儿女都挣钱去了,留下这个孙女照顾,只得重操旧业咯。
她挥起锄头,挖出了很多土坑,那是用来“安葬”菜籽的。随着颗颗菜籽顺利入坑,我跟在她身后,抓起一坨硬邦邦的“土”,也不管它是土是石头,直接扔在菜籽头上就是。待她发现不对劲,弯腰走近一看,开怀大笑。
我不明所以,一头栽进桶里翻找她专门带来给我的罐头。吃得专心致志,一不小心全吃完了。
太阳火辣辣的目光灼灼地盯着这片菜园,让人好生不舒坦。我走在仄仄的田径上,见到成坨的土便踢它一脚,见到挡路的草便连根抜起,见到浇菜的水便扔块泥巴在里头。后来实在耐不住闲,哭着求她带我回去,她故意说:“妹儿,你再哭,山上老虎听到小孩哭,下来把你吃去了!”我立马就不哭了,据她的说法,那老虎不爱吃大孩子,专挑细皮嫩肉骨头软的小孩子吃,而且一口一个,大孩子来了都不见能制服它。
后来,我睡在田地里,热得满头大汗。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床上了。
而那个把我背来的“她”,正是我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