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故乡老街的雨天总是独有一份电影感。雨丝绵绵,凹凸不平的青石街巷上,小女孩牵着老人的手,一边踩着路上的小水洼,一边兴奋地大喊:“爷爷,看!有水!”老人一边嗔怪着,一边又不由地咧开了嘴。如今,这幅景象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模糊,可那雨丝仍旧在记忆中连绵不断,织成了一条长长的线,一端在时光那头,一端在时光这头。我沿着这根丝线往回走,仿佛跨过了时光长河,回到了最亲爱的爷爷身边。
儿时,我与爷爷一同住在乡下,因为近海,那儿的雨季总是格外漫长。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雨天里,爷爷靠在客厅的竹编躺椅上,拿着烟斗哼着小曲儿,好不悠闲。我见状便心生一“计”,围在爷爷身边吵着要出门买糖果,像雨天里冒出来的一只雨蛙般喋喋不休。爷爷拗不过我,嘟囔一阵后又认命地背着我出了门。在一路上,我披着爷爷的蓑衣,在他温暖坚实的背上看雨点落在爷爷的头发上,看风儿轻轻撩拨着路边的海棠花……老街上,只有爷爷踩在石板上的脚步声和轻柔的点点雨声。那雨声敲击着屋檐、蓑衣,也敲击着我的心灵,在我的脑海中回响不歇。
去年,也是在这样细雨绵绵的天气里,我像一只归乡的大雁,衔着一段乡愁,飞回到了爷爷的身边。老街一如从前,栖满了花朵的海棠枝依旧在雨中轻轻摇晃,似乎是在招手回应我对它的念想。只可惜“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再也不是那个扎着羊角辫、在爷爷跟前吵着要去买糖果的小女孩了。时光推着我奔至青葱之年,亦推着爷爷走到垂暮之年,他的臂膀不再坚实有力,他的腰肢不再刚韧强劲,他再也无法背起已经长大的我。注)甚至在下雨天时,他僵硬的腿脚再不敢迈在湿滑的老街上。但每次见我要出门,他总会说:“囡囡快过来拿钱,去买好吃的糖果!”
时隔数周,依然是在飘着小雨的时候,我毫无防备地接到了噩耗:爷爷旧病复发,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雨丝在天地间肆意倾斜,凉意透骨。我的心盛满了无措与悲伤,仿佛也下着一场无休无止的雨。尚未等到下一场微雨的到来,爷爷便随着那万千雨丝一同归入了泥土中……在家中长辈告诉我,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爷爷依然挂念着我,念叨着要下雨了,该去买糖果了……
如今,还是在雨点飘落的一天,我形单影只地走在熟悉的老街上,望着小店里畅快聊天的爷孙,一闹一笑,不禁又想起了无比关爱我的爷爷,想起他的音容笑貌,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岁月。
我知道,时光虽已逝去,但不能带走世间的微雨绵绵,也不能带走我对爷爷的思念,每一场微雨的到来,都是我与爷爷的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