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至时。舅公又如往年一样,穿着朴素的黑色外套,布满深陷皱纹的脸颊迎着晨曦仅有的一缕淡淡阳光,被擦得黑亮的皮鞋踏着初冬挣扎最弱的半黄半绿的梧桐叶,粗糙的手拎着一个瘦瘪的包裹,老人穿着朴素的黑色外套,在清晨凉意瑟瑟的冷风中,蹒跚着向车站的方向一步一步移去,在窄窄的小道旁留下一个长长瘦瘦的人影。
我知道,冬至了,也是舅公要去为舅婆扫墓的时候了。记得曾经舅母还健健康康在舅公身边时,我还很小,暑假时去舅公家玩了几天,具体做了什么?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曾经的舅婆很爱笑,笑着笑着,她眼角慈祥的鱼尾纹就一不小心露了出来。每个傍晚,舅公舅婆都在小区梧桐树下散步,直到走到那棵硕大的合欢树下,便回家在那阳台上的两把竹藤摇椅上坐上一会儿,喝会儿茶,摆出棋盘下棋,每天的晚餐,毕竟是舅公与舅婆携手制作的美味。舅婆在舅公的身边,舅公脸上无时无刻不是慈祥的笑容。
后来,听说有一段时间,舅婆身体有些不适。当舅公陪舅婆去医院检查身体时,医生却告诉了这对老夫妇一个前所未有的噩耗,舅婆不幸查出了帕金森症。这个消息对这两位原本生活平凡和谐的老人来说是一个晴天霹雳。不过,这两位淳朴的老人都坚信人定胜天。舅公每天都定时督促舅婆吃药,陪伴她去医院打针,复查,悉心照顾她。舅婆还勉强能走路,老夫妇便互相搀扶着走过斜阳,黄昏时,舅公仍陪伴着舅婆,在阳台上的竹藤摇椅上,舅公用他有些沙哑的声音为舅婆读读报纸,他仍然很幸福,因为舅婆在她身边。
年复年,月复月。虽然有舅公的悉心照料,可是天意难违,舅婆的病日益加重,生活基本不能自理。即便如此,舅公每天还是一如既往的陪伴在她的身边。仍是推着轮椅上的舅婆,从梧桐树,走到合欢树。吃饭之前,舅公精心熬制海参粥喂给舅婆吃。其他的很多时候,便陪着舅婆,坐在那两张渐渐陈旧的竹藤摇椅上,舅婆不能喝茶,便在小桌子上摆两杯热白开水,也像从前那样铺上棋盘,可谁都不下。只是静静地坐在对方身边,看庭前花开花落,观帘外云卷云舒。舅母晚上需要人彻夜照顾,年过花甲的舅公也因此基本上没睡过好觉,可是他仍是十分开心,因为舅婆还在他身边。
此时,舅公扫墓回来了,舅母已经过世两年多了,此时舅公正坐在曾经与舅婆相伴而坐的竹藤摇椅上,小桌子上是两杯已凉的苦茶,与一幅未完的棋局,舅公粗糙黝黑的手轻轻摇晃着对面空荡荡的竹藤摇椅,就如舅婆在他身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