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随父母去西北旅游。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塞上秋来风景异”的震撼,那大漠的肃杀,令人感到心生畏惧。一阵呼啸的秋风袭来,卷起遍地的黄沙,直扑人娇弱的身躯。那时的我感到恐惧,面对那漫天的黄沙就像等待丰收的农民看到成群的蝗虫一般令人胆颤,让我想要逃避。
秋季的西北是一只猛兽,这里的秋风不如南方的秋风一般凄凉,相反,它带着一种悲壮的意味。秋季的西北是极易产生沙暴的,那时的我也近距离感受到了沙暴的凶残。随着父母走于街上,突然那悲壮的秋风便击鼓进军一般向我冲锋而来,随即而来的是打在脸上略显生疼的沙石。不出一刻,空中就已昏暗下来,似乎是某种预兆,我紧紧躲在父母身后,不敢露面,像只被猫堵着逃生洞口的老鼠。沙暴漫无目的地肆虐着,世界只成一种黑暗之中带着黄色的诡异图景,路旁的树疯狂地摇曳着,似乎下一刻便会被沙暴拦腰斩断。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哭声掩饰我内心的慌乱,但就在我哇哇几声过后,如子弹旋转着的沙石进入了我的口中,让我开始剧烈咳嗽。有了这前车之鉴,我不敢哭也不敢说话了,只是用力握紧父亲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紧紧地覆于口鼻之处。
好在出门的地方与下榻的酒店并不远,几分钟后我们一行人就已经回到了安全的房间。我记不清回来的路了,因为在眼泪之下的眼睛早已变成氤氲的状态,窗外仍然上演着黄沙狂野的舞蹈,这让窗子发出“啪啪”的鼓掌声。那一晚我迟迟无法入睡,害怕之下潜藏着一种更为深刻的情感,但那时的我太小,并不知道那种奇怪的情感从何而来,只是一种无来头的勇敢,就算深究也只能在劳累之下沉沉睡去。
随着年纪增长,我已慢慢地淡忘了此事。在故乡自然是看不见那沙暴的。身处于城市之中,清洁人员每天的辛劳让整个城市永远处于一种生机无限的状态。偶有风来,带来的也只有凉爽或寒冷,而那狂野的风沙却是不常见了。学业的不断加重常常让我对未来感到迷茫与惆怅,升学的重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老师的谩骂、同学们不屑的眼光令我置身于内心之中的沙暴之中。
高中时期,有幸拜读了村上春树先生的《海边的卡夫卡》一书,书中也有关于沙暴的描述。当那名为乌鸦的少年面对即将远行的卡夫卡时留下了一句至今让我感到震撼都是话:“想象很凶很凶的沙尘暴,并义无反顾的跳入其中,然后成为世界上最顽强的少年。”这句话令我感到精神恍惚,内心记忆深处的那一场沙尘暴置身于眼前:一个孩童置身于沙暴中央,他孤身一人,他想哭却又怕无眼的沙石进入口鼻,所以他只能捂住口鼻,焦急地在沙暴中央打转。他期盼着有人能够来救他于水火,可在漫长的等待后,仍旧没有出现任何身影。他慢慢在沙暴之中站定,凝望着扔个任何一个不属于他的前方,他开始朝着某一个方向走去。而我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在他的身影消失之前,他好似朝我招了招手,随即彻底隐去了身影。
我惊觉,明白了幼时的那场沙暴与书中的沙暴对我来说是什么意义,更明白了那股悸动究竟是什么。无论是现实还是我们的内心深处都时刻上演着猛烈的沙暴,这沙暴既是形而上的、象征性的,但它也是真实存在的。它会如千万锋利的刀锋时刻割裂我的身躯,但我们都会在这磨难之下便的坚韧,成为那“世界上最顽强的少年”。而那小小的悸动,便是我们的勇气,勇敢向前的勇气。
当沙暴来临之时我们并无选择,我们只能勇敢地踏入这沙暴之中,接受它的洗礼,感受它的侵蚀。但无可否认的是,踏出沙暴的你我已不再是之前的你我,我们已经如此坚强,然后等待着下一场沙暴的来临。
距离幼时的那一场沙暴已经过去整整十年,可那日的景象如今已然历历在目。沙暴永不平息,可当我踏寻踏寻内心走过的踪迹之时,十年前那颗勇敢向前的心依然在鲜活且热烈地跳动。
教师点评:文章的出类拔萃正在于其取材的独一无二,叙述的高超娴熟,内容的饱满丰富,立意的深刻独到,但也不只是在于此。在文章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成长”“成熟”的鲜明印记,作者对童年往事的回忆,对手中书卷的思考,对“沙暴”的不同理解和感受,对儿时和如今的自己的凝望和注视之中,都展露着这些印记。在文章里,我们也能清楚地看到前与后的呼应,当下的“我”与儿时的“我”的相拥,沙暴的形与意的照映,成长和阅历在时间里的沉淀,都是这些呼应的体现。由此,我们可以这样表述:文章的出类拔萃,最在于它写下了阅历,写出了积累,写明了时间,写就了成长,它是十几年岁月与积累的淬炼,更是始终未变的丰盈内心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