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下,那碗月光甜酒冲蛋,盛着一缕缕游云,拖着一声声虫鸣,载着全部的乡情,也载着整夜整夜的思念,如一叶轻舟划向记忆的深处。
恍惚中,我似乎又感觉到了曾祖母花白的发丝轻抚着我的脸颊,又听见了曾祖母亲近而又遥远的叮咛,又看到了曾祖母慈祥的微笑,他脸上的皱纹如秋菊般绽放,缝隙中满是沧桑。
小小的厨房里淡淡弥漫着一股经年不散的中药味。有一个弯着腰的身影,系着暗红的围裙,上面是星星点点的水印子,那是曾祖母。她的手皮松松的,上面满是皱纹,可却稳稳地握着小锅柄,将乳白的甜酒倒在斑驳的锅里,酒香一点点弥漫开来。点火后,乌黑的火炉咕咕的嘟囔着,待到米粒微微浮动,再打下一个金黄的鸡蛋,流动的蛋液很快凝结,边缘鼓着泡泡胀起来了,曾祖母便朝着一双长木筷将它打散开。蛋花围着锅中央旋转着,促使细碎的米缓缓流动,如同夕阳在天边打着转。
筷子划着锅底,发出沙沙的细响,差不多了,关火,盛碗,慢慢将甜酒和着被染的热腾腾的月光倒出来,摆放在餐桌上。不等曾祖母叫我,我早已蹦蹦跳跳的扑了上来。曾祖母笑着用粗糙的手心摸着我的头顶,说:“馋猫,小心烫着。”
甜酒静静地卧在桌面上,深褐的陶碗散发出点点光芒,酒面上泛着些细泡,凝结成一团一团的,又接连碎裂了,像一串小小的鞭炮。蛋花蓬松的绽开,灯光给冷白的米粒点染上了柔光,一切都融化在一片月色之中。
悠悠的甜香钻进鼻子,落在人的心坎上。曾祖母的话语在酒面荡起一个个宁静的涟漪。似乎要扩散到无边的远方。
抬起碗,眯着眼睛看着碗中的月光满溢。品上一口,舌尖上弥漫开一股甜香。仿佛一滴水滴在龟裂的土地上,我的心似乎也长舒了一口气,甜味混着酒香从嘴里流下去,在肚子里开辟出一条路来。一大碗喝下去,在曾祖母的注视下,我打了一个小小的嗝,于是和她相视而笑。那一刻的愉悦和满足,仿佛也轻飘飘的向着明月身上去了。
小屋飘出的暖气,熏的月亮都微微冒汗,多少个这样的温暖的冬夜,汇集成了我全部的,无比浓郁的乡情。再一次望向窗外,月亮似乎离我越来越近了,乡情若汹涌的洪水,将我淹没。
但愿长醉永不醒。可梦总有醒来的一刻,梦醒后,手中的那碗甜酒冲蛋早已发凉。不知何时,桂花飘在里面,冰冷的荡着,荡向永远的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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