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直的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在这条路上,一切都是过客;只有小坡上的老屋端坐在那里,老人般沉稳平静,冷眼观看坡下的浮华?
自从外婆从老屋搬出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踏进过那锈迹斑斑的红漆铁门。每次路过,总会不经意地停下脚步,抬头望望老屋,像被巨大的磁场绊住了的指南针。一晃三年过去了,走到坡下忍不住望一眼的习惯仍然没在时间中遗失。眼中的老屋愈来愈冷清孤寂,就连屋前的梧桐树也枯死了,光秃秃的枝干让人有终年寒冬的错觉。再加上,周围邻里搬的搬,迁的迁,房子空的空,拆的拆,平时根本没人往坡上走,老屋俨然是一座孤零零的碉堡。
看到如此景象,我骤然心疼了,怀着难以形容的心情,脚不自觉地爬上了阔别已久的小坡。每走一步,就像水滴落入深潭,激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清脆的声音轻叩心扉。一步一步,越来越近了,心中平静的湖水猛然翻滚起惊涛骇浪,我似盖亚之子从这故土获得力量,疾步迈上台阶,转过墙角……然而我却停住了!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再熟悉不过。小石板记录着我欢快的脚步,土灰色的墙间回荡着我的笑声,小草受过我的细细观察。而今日,小石板上的野草已快漫过路面。像面对一个多年未见的知己,既熟悉又陌生,我惴惴不安地打量着两旁。
但是,回家了。我登上楼梯,所有的顾虑不再。是啊,回家了。轻轻地合上铁门,轻轻的撞击声回荡在内心深处,填补了空虚。回过头来,儿时曾在凶狗的追赶下惶急溜进铁门的惊险镜头竟如此完完全全地真实再现,此时想来还是捏了一把汗,虚惊一场后又不禁暗自嘲笑自己。拐角的小窗投射出几缕明媚的阳光,尘埃在阳光下不动,我的到来打搅了它们,它们打着滚似的跑开了。我突然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脑子里清清楚楚地浮现起曾经的画面:在这小窗下,我站定不动,看金黄的头发落在双肩,让阳光雀跃在睫毛上、鼻尖上,深呼吸,透过阳光看窗外。
踏上最后一节台阶,眼前又是从前的日子:外婆忙着炒菜,外公在一旁扇煤炉,这时我总是响亮地叫:“外公外婆好!”伴随着哧哧的炒菜声和扑扑的燃煤声,我们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又一年。虽然眼前所见只剩几堵墙,但往日的摆设历历在目,好像我们不曾搬走,所有的事都发生在昨天一样。
步入饭厅,我忽然泪眼蒙眬,齐腰刷成青色的墙上满是我儿时涂鸦的“杰作”,记得外婆曾坐在藤椅上眯缝着眼说:“这老房子是住够了,看看这堵墙上你画的……等到住进新房子里就好过喽。”我还记得外婆说这话时,憧憬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当然也记得,搬家前,外婆不舍地把老屋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又一遍。住了十四年,我与这老屋感情如此深厚,何况与老屋共处了三十年的外公外婆呢?老屋已和我们息息相关,这感情是时间也无法割断的。现在,这老屋已不是一个单纯的“家”了,在我们的内心深处,早已把它作为了我们灵魂的寄托和归宿,它承载着我们太多太多的往事。三十年的风雨,我们一家苦也度过,甜也走过。
从后,我再也没有踏上这间老屋的台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