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我在姥姥家短住。
双脚一蹬被子,慵懒的绕了绕头发就从床上跳下来。“哗”一声拉开窗帘,大片大片的阳光扑进了我的房间,闯入了我的眼睛,我被这热情的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原本因离开温暖被窝而冰凉的手脚,却因这阳光的缠缠绵绵而变得温暖起来。我心情大好赤着脚打开了卧室门,却看一抹与这般热闹景象完全不符的身影……
姥姥只身一人坐在沙发上,偌大的客厅没有一点生气儿,与外面的熙熙囔囔不同,姥姥的眼神有些空洞,佝偻着腰,嘴里还不停地在念叨着。我看的有些愣神,如果我不在的话,每天家里都没有人,姥姥就是这么一个人呆滞地坐着吗?
早些年姥姥种地买菜,平日里在田忙在家忙,一刻也不闲着,现在姥姥也不种田了,倒也在家中闲了下来。姥姥没念过书,不识几个字,所以在家也只是一个人干坐着发呆,没有一点生气儿。
“怎么站那上神儿?”姥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那一口熟悉却又不怎么好听的城阳话缓缓流入了我的耳中。
“没呐!没上神儿。”我笑了笑,撒脚往沙发上冲去,后脚一蹬跳上了沙发,紧接着又在沙发上蹦了一下,快速的在空中盘好了腿落了下去,然后头一歪甜滋滋的靠在牢牢的肩头,手顺势缠抱住了姥姥的一只胳膊,像只小猫一样胡乱上下的蹭了蹭,还呲着嘴笑的没心没肺,反而是我这一系列的“高危”动作吓到了姥姥。
“小biang的!(注音为三声)你怎么没摔死呐?光着脚丫子就下来!头也不梳脸也不洗就跟个疯子一样!!”姥姥有些嫌弃说着我,但是没有就此甩开。我依旧任由我抱着乱蹭,她的手搭在了我放在她胳膊的手上,暖洋洋的。“您就放心吧,谁摔死我都摔不死不了~”
“呸呸呸,不准这么说!快拍拍桌子!”一阵打闹过后,姥姥有些乏了,她的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空洞起来,嘴里不住喃喃道:“你将来啊一定要去上学,上大学,你妈每天上班不容易,她个小姑娘家家的在外头受了这么些个苦不容易呐……你长大以后就去给你爷爷奶奶买条鱼,送去,两个老伙计都不容易。嗯……鱼要这么大的,不行,得这么大的,反正越大越好……”姥姥不绝的说,时不时用手比划一两下,我听着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这段话姥姥说过很多遍,可是在这大长段话里我却从来没有听到她提起过自己。
“……你不用给我买呐,姥姥就愿你以后去上学、上大学,让姥姥能跟内些人一样在电视上看见你就行了,不要鱼、不要鲅鱼呐……就去上学、上大学……”那难听又难以听懂的城阳话从姥姥的口中说出来很温柔,它们如小溪汩汩流水流到了我的心间。我每次听到这段话,多想告诉姥姥我根本上不了电视,但是这可能就是她老人家对我最大的愿望了吧?姥姥没什么文化,她最大的愿望莫过于“去上学、上大学”。
我和姥姥都没再吭声,任窗外人声吵囔,蝉放声高亢……窗外的风景纵使再美好,也比不上我身边这位老人的话与期望更美了。这大抵就是最美夏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