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才过,转眼又见重阳。车子经过一片农田的时候,我看见一层一层的野菊花在田间地头盛开着,那一片含蓄又热烈的金黄啊,让我不由地想起了我的外婆。
我的外婆是一个地道的农民,每次打电话过去关心她,她不是在田里,就是在去田里的路上。
去年暑假,我回去看望外婆,弟弟妹妹怂恿我一起去地里挑水,我也好奇,便顶着烈阳,一行人叽叽喳喳地跟着外婆去了田里。菜地里,外婆精心呵护的蔬菜正肆意地生长,绿意逼人。我看了一遍外婆的示范,对那两个看起来并不沉重的水桶颇是不以为然,不料接过了那扁担,我才明白为何外婆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怀疑。我跌跌撞撞,一桶水洒了半桶还没浇到菜上。外婆见状,抢过扁担,操着我听不太懂的家乡方言,开始絮絮叨叨地教训我:“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只会读书……”
我止住了醉鬼般踉踉跄跄的步伐,涨红着脸,安静地看着她浇水。只见她挑着水桶,将前桶的水倾斜一些到菜地里,立马又斜弓着腰,将后桶的水再斜倒在菜根上,就这样一前一后重复着,灵活无比,微胖的身材却能一直保持平衡。我端详着外婆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外婆比我矮很多,此时一根扁担压在肩上更显佝偻。她那样式老土的头巾上有层层铺开的野菊碎花,花色是黄的,她的皮肤却是棕褐色的,上面沟壑纵横,一刀一刀都是她深爱的土地留下来的。此时,那些被外婆浇灌的菜叶,颤颤的水珠悬在菜叶边上,里面住着一个小小的太阳。
就在这时,我听到外婆在笑,听到水桶里的水翻涌而发出声响。外婆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絮叨,转而和对面田地里的一个农妇攀谈起来。那个农妇有着一张和外婆一样的面孔,沟壑纵横的皱纹,是岁月耕耘留下的痕迹。她们谈论着自家种的菜,又互相交流着种菜的经验,提到自家孩子,外婆就会拍拍我,骄傲地说:“这是我孙女,读书可好了!”她们就那样说着笑着,言语之间,尽是对土地的眷恋。
回去的路上,外婆一路给我科普各种花草,她说鬼针草虽贱却可清凉解毒,她说野菊花虽普通却可摘来清香室内,她说那蒲苇的丝可做成衣服……对田间地头的这个世界,她真是如数家珍啊!
听母亲说,小时候外婆家很穷,兄弟姐妹五个,外婆是老大,不能上学,从小就在田里干农活,十几岁就外出打工赚钱供弟弟妹妹上学。后来外婆嫁给家境殷实的外公,依旧勤劳耕作,不靠家人,硬是靠自己的双手把母亲和两个舅舅培养成才,还在村里盖起第一栋小洋楼。
如今,母亲和两个舅舅也都有了体面的工作,外婆终于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担,享受惬意的晚年生活。但她却依然没有停下她忙碌的脚步,晓雾朦胧中,田地里有她忙碌的身影;烈日炎炎下,农田里依然可见她忙碌的身影;黄昏光影中,她还固执地坚守在田间。母亲曾多次提出要接她来县城住,都被她果断拒绝了。她说,县城里的大商场,广场舞她不感兴趣,在她看来,只有老家的那几块田地才是踏实而亲切的。记忆里,外婆的田地似乎永远都泛着充满生机的绿色,每次回老家的我们总能捆上几大袋的蔬菜回来。
外婆,她是普通的农民,我却愿称她为田地里的守望者,守望着今年能有个好收成,守望着自己的后代早日成才,无形当中,也守望着绵延千年的农耕文化。一辈子都离不开土地的她,还有那些一辈子都离不开土地的她们,就像那山间的野菊花一样,一丛一丛,一簇一簇,兀自金黄,却幽香动人。
车子已驶出了田间很远很远,那片野菊花再也见不到了。可是,我的脑海中,却延绵出一块九百六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广阔土地,在这片土地上,每一片田地里都有像外婆一样的农田守望者,他们饱经风霜却美丽无比,他们平凡而伟大。
教师点评:作者以最真最深切的文字讲述着外婆与农田的故事,那故事里有外婆对耕种的用心,有外婆对耕耘的情怀,有外婆娴熟敏捷地照料着农田,有外婆如数家珍地介绍着农田,有外婆与农田不曾变化的紧密联系,有外婆对农田始终如一的爱与眷恋,有外婆用辛劳的汗水浇灌了满目苍翠、无限生机,有外婆用尽心的投入收获了丰盛的果实、大地的馈赠。作者也以最美最质朴的话语讲述了许许多多如外婆一样劳作在田间、眷恋着土地的农人们的故事,他们用心耕种,悉心耕耘,他们照料着农田,爱惜着农田,他们与农田有断不开的联结,对农田有舍不掉的情感,他们知道勤劳才能换得幸福生活,知道大地不会亏待付出的努力。他们都是农田的守望者:守得住一方田地,望得到春华秋实,守得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望得到硕果累累、五谷丰登;守得住源远流长的农耕文化,望得到繁荣昌盛、兴旺发达。作者以最炙热的心、最纯粹的情、最动人的文字,谱写了一首悠扬婉转、优美动听的劳动者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