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辜屿
一盏茶,一亩地,一棵苍树,一把藤椅,一本书,一个人。这便凑成了副倦闲乡风的画卷,像是我躺在椅把上摇荡不已,悠然又深味地看这本书,时细品浓茶,嘴里袭来一阵香,又闻得一阵香,恍惚是花香。以往的光阴里,外婆常牵着我的小手去那片茶园。笑着游走在茶树之间,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片土地,却盛纳了我儿时的乐趣。
外婆的手皱巴巴的,弹指间却是娴熟的手法,一勾、一提、一扯就收获了小半筐嫩茶叶。我起初只是看看,但那看似简单的动作勾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慢慢的我也学了起来。照着外婆的手法,像是从三指下段轻摁再狠掐过去,就把茶叶采下来了。“这么简单而已嘛”我自顾自喃喃道。看着外婆似乎自己也有了个底,便照猫画虎来,可采下的茶叶不是太老就是太小,又或是掐坏了茎处。又少不了外婆的顿责骂,这才手把手教给我其中的门道。“哎我的乖孙呦,采茶可不能这样心切,要讲究快准狠,且要细心采那些刚长的软叶,要是像你这么采,还有没有人要买呢?”这下我才了却,不久采茶便得心应手,要外婆的话说是与她不分伯仲了。
太阳将至日中时分,汗流浃背的我才体会到外婆原来不是单说嘴头上工夫,还有切实的耐力。指间氧化的黑浆看起来却没有丝毫不爽,竟是被内心的成就感添平了去,自然而然是感念万千。在茂密的茶丛中,还有余份的独特,倘若你瞪直了眼或许会望见绿色繁荣中悄然盛开的一枝茶花。她恍若作着双臂向周遭摆动的舞者,泛着素白色、染着淡妆红花裙随风飘逸,那颜色粉得似霞,红得过小娃娃羞答答的脸蛋,从冠处分别拥着的金丝花惢就可看出茶花透出的朴素和富怀江南女子的乡间风趣。外婆总会留下几个花苞,让她们自由野蛮地生长。
每至我假期来到这里时,望去外婆穿着竹节拖,悠哉漫步于倦野风田里,她轻轻掐去茶叶,单留下疯长的花枝。只是来时还未开。我一下车立即朝那片茶园呼喊:“阿婆!我来啦”
她也总是咧着嘴,惊讶地招呼让我先进家门,生怕我晒着热。那不言而喻的激动溢于言表,仿佛像是那盛开的茶花,代表着她对我深沉的爱。外婆携着儿时小小的我,从院里搬去张大黑木桌,搬到那棵苍翠的老桂树下,让我陪她拿来家里不舍得用的上好茶具和本土产的单丛茶叶。擦净受岁月覆满灰尘的茶铁盒子,随即一阵清香飘出,随着风去往高处。
只要水一开,沸腾使壶底的气泡源源不断地向高,至使浮于眼前,紧扣着水壶的握把,徐然冲下茶壶,干巴巴的茶叶便被沸水冲上,有时溢出来,用配套的壶盖安住这清香的茶水。这时的茶水只是第一泡,用来冲去茶叶表面的碎渣子及尘垢,一般要用这第一泡淋到要喝的茶杯,再用茶木夹子反复洗濯便使杯子干净而又温口了许多。第二口便可供人饮了。这些经验不过是外婆一同泡茶时教诲我的。外婆娴熟地泡了盏茶,我急着入口,结果可想而知是烫了舌头,外婆看着我憨厚的模样不禁捧腹大笑。
她对着茶水先是慢慢吹去热气,小心地品一口,满嘴的馥郁让她满意地露出了笑容。这次我算学了聪明,专等茶水凉了再喝,过了一些时分,我也学着外婆的样子喝了下去。随即却是一股苦,让我憋不住吐出。想不到这大人爱喝的茶到了我这里却是五味杂陈的奇怪苦水。
外婆看着我,却以慈祥的目光看着我,抚摸着脸颊,笑着说:“你还小,长大了就懂了”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贯穿了我的童年。即使外婆已不在,但那片茶园依然载着我和她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