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深秋,却早已雪落满街。
道旁的梧桐树早已干枯,光秃秃的枝干上挂着几片不肯就去的梧桐叶,在狂风中瑟缩地打着旋儿。萧瑟的北风如同一柄利刃,刮在我早已被冻得发紫的脸上,我不禁裹了裹羽绒衣,将双手缩在袖口里,颤抖的顶着寒风,一步步艰难地向前走着。
两旁只有一家店的灯火还开着,在这夜晚的寒风中,昏黄的灯光晕开一片街道,清冷的照着被冰雪覆盖的地面,显得那么扑朔迷离。
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走入了这家店。店内布置的很优雅,有点西方的格调,五颜六色的霓裳灯环绕在屋顶,给人一种灯红柳绿的感觉,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仿佛两个世界
店里很冷清,只有寥寥数人。且大多不说话,就那么沉默的吃着,不过主人倒是很热情,问这问那,话题总不过是他们店的菜如何如何好吃,如何如何可口,耐不住盛情的我最终还是点了一盘他们店的招牌菜——炒栗子。
不一会儿炒栗子就上来了,由一个穿的很绅士的店员端着,礼貌地放到我面前。我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拨开栗皮,呈现出一片棕黄色的果肉,热气腾腾的,浅尝一口,有些甜,软糯可口,带着些火炭味,总的来说非常好吃,与市面上那些卖的充满糖精味的板栗截然不同,但却仍感觉少了什么味儿。我望着手中这块板栗,突然之间,记忆之门仿佛被某个冒失的孩子忽然打开,泻出一地的斑驳流年,那些童年时零零散散的的记忆,忽然汇聚在一起,汇聚在这块板栗上,心里泛起阵阵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家乡的冬天,总是寒冷的。
我们生活的小巷子里,每至这个季节,便会有一些小商贩来这里卖栗子,总是需要一口乌黑锃亮的大锅,一种名字叫做“糖沙”的,听着怪诱惑的细碎的黑砂石,里面据说混合了糖和植物油,以及一个看上去气势汹汹的炒栗人,一般总是个面无表情的大汉,有时拿一把大铲,有时则只是带着一副看上去身经百战的黑乎乎的棉线手套,无论是他用大铲翻动着那些沙子和栗子,还是徒手翻动着那些沙子和栗子,那些热火朝天地传出阵阵温暖甜香的栗子,怎么看都是种暴力美学的结果,所以他们也应得一种带有微微暴力色彩的结果——当你打开那只被塞得满满的牛皮纸袋,热气氤氲蒸腾而出,质朴的栗香瞬间盈满鼻腔,冒着被烫伤的危险,急急地取出一颗栗子来,手指和牙齿快速工作着,潦草地吞下那颗被剥得有些乱七八糟的小果实的时候,就像是一颗火球被吞进了肚子里,那些饱满的、散发着光泽的栗子瞬间碎开,一股更热的气息瞬间喷发而出,当你大口大口哈着热气说“烫死我了!”的时候,那些早已软糯的仿佛土壤的栗肉,才会厚积而薄发地散发出那股来自大地的深沉与平静,张弛有度地慢慢浸润在你的嘴里,直到当你再一次迫不及待的从牛皮纸袋里再掏出一颗栗子时。
在那时,父母总会不停的在旁边唠叨“别吃了,再吃就烫死啦!”说归说,他们却从不阻拦,只是怜爱地看着我吃完,便会在旁边又提一句“要不要再买一袋?”那时的我总是摇头,说一句“吃那么饱,怎么还吃得下去?”父母便会在旁边静静的笑着,随即又转过头,与卖栗子的小贩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
“嗒—”,挂在墙上的摆钟忽然摇晃了一下,我猛然拉回思绪,手中的栗子早已冰冷,将栗子再咬一口,味道没多大变化,但却好像冥冥中有股淡淡的故乡味,将心中的坑填平了。我笑了笑,走出店门。
直到走出老远,我才猛然想起,应该回头看看这家店,那家里的灯火在寒冷的黑夜中一闪一烁的亮着,像是故乡院里的那抹灯火,永远在深夜里等待着归人,也在我的心间永恒地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