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风拂过大树。

不经意间，我看见街边杂乱如稻草的香菜，根叶细小，嫩芽败落……

不知怎的，这故乡街头偶见的香菜竟解开了尘封的记忆……

记得家门前有一块空地，那时我甚爱香菜的独特味道，总在入夏时拉着爷爷来到菜园种香菜。爷爷不紧不慢地从家中扛出一把锄头，弯着腰，我的心跟着爷爷手中的锄头一上一下地敲入土中，想象着香菜成熟时的情景。

爷爷从袋中抓出半把香菜种子，佝偻着腰，手靠近地面，一边抖动手撒种一边向前走。种子们竟也不淘气，像是个老实的孩子，在爷爷的指挥下均匀地跳入土中，只待爷爷一声令下，它们便破土而出。我总会跑到爷爷跟前，一手扒拉着爷爷的衣袖，另一只手如章鱼般伸入袋中，抓上一大把，学着爷爷的样子，向空中泼撒种子。说来也奇怪，那些香菜种子仿佛故意同我作对，有的在出袋的那一刻落入袋中，有的集体越狱，躲在黑土中等待黎明，那些被播种的种子则像一个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旦挣脱束缚，便到处乱撞，顶着个大肚子，醉汉般躺在石缝里、阡陌间。

爷爷见状，也不拦我，皱似树皮的脸上挤出微笑，像冬日的梅花般绽放。一抹斜阳照在爷爷脸上，此刻的情景经记忆的雕刻打磨，映入我的脑海中，隐入灵魂深处。

播种后，爷爷每日都会来菜园拔草施肥。过不了几日，幼芽就会破土而出，土地上出现星星点点的绿意。然后迅速蔓延，肆无忌惮地生长着，向周围辐射绿叶。几乎每隔一夜，都能发现它们又长大了不少。

那一株株香菜们在爷爷的呵护中成长，像是黑土地中熠熠生辉的炽热灵魂。

还未等他们成熟，爷爷就会拔几株香菜给我解馋。我最爱的莫过于凉拌香菜了。在桌前看爷爷把香菜洗净后，提一把菜刀，把香菜切成几段，在碗中洒上油盐酱醋，再撒上一撮葱姜蒜末，便是一道美味。

爷爷和香菜在童年时就早已交织于我的记忆中，无法分离，伴随着我整个童年。可是时光就像一把利剑，割破了如水的光阴。香菜在我脑中渐渐成长，爷爷却渐渐老去，他就像是黑夜中的一颗星星，在夜空中日渐淡去。我只能于深谷中仰望星空，凭借记忆寻找它，却无法改变任何东西。

如今，门前的空地早已成了高楼大厦，再没有香菜园了。我虽封存了往日的波澜，但过去的时光已悄然化为血水，与我成了共生体。脑中涌现出一个画面：一望无际的香菜田中坐着一位老人，穿一身黑衣裳，老态龙钟。他痴望着这片香菜田，幼时的我，在园中奔跑，玩累了，就顺手折一枝草花，笑声不断在田野间回荡……

我清楚，爷爷这一生都在香菜的影子里张望着，而那香菜在唏嘘叹惋间凝成了一缕轻烟，一点点占据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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