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江南的温柔赋予了水乡的浪漫，浅吟低唱间岁月的故事也娓娓道来。窗前娉婷立着一位老妪，鬓角微白，像是柔和的月光倾泻。眉宇间虽然遮挡不住悠悠的时光痕迹，但眸间的坚韧却依稀可见。她是我的奶奶。

奶奶最爱倚着窗边往外看，窗外并不是桨声灯影，也没有桃花灼灼，仅仅是一棵枯树兀自的立在庭院里，毫无生气。逢春之日，周围姹紫嫣红开遍，唯有这一枯树总显得格格不入。奶奶喃喃道：“没有风，枯树就逢不了春。”

枯树虽无生机，枯树之下的生活却是市井烟火，生气盎然。只听那张阿婆讨论她家孙子在上海买了房，李大爷说自己的女婿如何孝敬。奶奶总是隔着远远的，就默默地望看。

奶奶以前是老年戏班子的成员，一生习惯了在舞台上“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也曾吸引过“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如今却换了一重视角，从被别人观赏到如今冷眼观红尘。爷爷离世后，奶奶跟着我们搬到城市里，由于不甚言谈，便一直只在窗子里望看，也不出门逛逛。

张阿婆是乡亲们首推的“外交官”，谈天说地，坊间传闻没有她不知晓的。虽然如此，却也一副热心肠。总是借老孙家一点米，招呼老李吃顿饭。哪家新生了孙子孙女，哪家老人放寿都一清二楚。

本以为奶奶这一辈子就在窗内度过了，可没想到有一日奶奶竟然打扮得十分花哨，红唇点绛，墨眉生辉。出了门，拿起折扇，在小朋友面前跳起了舞。

领头的是邻居家张阿婆的孙女，我凑过去只听熟悉的韵律和节拍，恍然间似乎时间又回到了那年烟雨如梦的江南。那年我五岁，奶奶髻鬟楚楚，颇爱那欢歌曼舞之趣。我总是在窗子内看奶奶跳舞，只起承转合间，就已然忘却了岁月有痕。可是故人笑比庭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当年与奶奶一个戏班子的老戏骨们纷纷搬走辞世，留我奶奶一人独守这满腹演绎才学，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在我出神这会儿，张阿婆的孙女和一群稚童凑在了我奶奶周围。原来小学举办文艺演出，要排练一曲歌舞，张阿婆找到了奶奶，听说她之前是学习戏曲的，让奶奶教教那些孩子们。许是这天真无邪的双眼感化了奶奶，或是为了了却这半生的遗憾，奶奶又从窗内走到窗外，开始了这跨越年龄的一场传承。

我站在奶奶经常站的窗边，投眼望着窗外。孩子们成群结对地排练着动作，奶奶在前面站着，一招一式，一颦一笑，有些愚钝，却又不失优雅。欢笑声间，我窥见那窗外枯树之上，像是有熹微的绿意点缀，竟从这枯树中生出花来。我心中默念：“原来，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