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花，没有配乐，只有风声和铃铛声。

——题记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早春的乡村是寂静的，连带着白墙黛瓦都透着冷清，唯有旧院里那株海棠开的旖旎，像热热闹闹的一团粉红色的云，飘在乡村素净的脸上，像那被棠枝撑起的月一样。

云破月来花弄影，主角有了，场景有了，甚至故事都有了。

推开阴凉老树下一扇再熟悉不过的木门，我用手扯了扯毛边的衣领，跺了跺脚，脑袋卡在门里，透过照壁的框角，朝着院内搜寻又搜寻，院子里冷清静空敞敞的毫无人气，而那架老织布机还摆在石桌边棠树下。开春的棠花开了，清香阵阵，影影绰绰。我看见奶奶靠在织布机上，望着那株海棠发呆，眼角三分睥睨七分柔情。她浅浅地笑着，左嘴角泛起梨涡，俯身，低头尽显恬静。

棠花掠过的那一阵风，是她曾经追过的梦。

一簇一簇的海棠躲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地闹着。袅袅花香盈满袖，春城无处不飞花。奶奶坐在生意葱茏的院落里。东方静，海棠半含朝雨，在她的素衣上留下了红色的痕迹，思绪纷飞，婉转了千年。忽地，奶奶动了，不经意间，她那儿枯寂的眸子闪过一丝异彩。目光所至，是一件粉白色的旗袍，方巾宽袖，圆领配着精致的凤凰盘扣。

以无声之色，塑以花之形。

正当奶奶开始缝盘扣的时候，听见了叩门声，奶奶抬首，我与奶奶明亮的一双眼睛对上，湛湛月光下，她的眼中有星星，细看时，满眼是绵延无尽的棠花。满眼花色葱茏，她浅浅吟笑，像棠花一样清白。我走上前去坐在石凳上，旧院下面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而奶奶手下的旗袍在月色和花色之间，它呀，是第三种绝色。

奶奶的四月就是这样过去的:缝制旗袍，研究衣料，掌灯穿针，莳弄棠花，在天气晴朗的夜晚，坐在院子里对着月亮，以花香裹腹，光阴下酒，织起一段盛世年华，闲拥清风明月入怀，记忆清浅。偶然想起一个年轻女孩，那个最喜簪棠花的姑娘，发愣片刻，失神的笑笑，然后不再念及。这一身旗袍，这一树海棠花开，缄默着，倾听着，是奶奶的倾诉思念的故人，那已故的故人。

月下正花，飘飘洒洒，零零碎碎，横横斜斜，衣袂似乎也染花香。李白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唐温如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而我醉卧花影下，听花云旧事。

明月流光，我听见花开的如歌如奏，不事浮沉，不言沧桑，簌簌有声；侧耳倾听一缕光，照的眼前的人明媚的刚好。

旧院裁衣声声迟，月似眉弯的夜，白露悄悄成霜，看星子点亮花雨，落满了满树的辰光。奶奶啊，在等着那再也回不来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