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雨去中,那背影的墨色渐渐淡了,但多了一份对时间中文化逝去的忧伤。

他提笔挥毫洒墨,在素白的纸上留下浓墨重彩。时光荏苒,纸上的墨色淡了,爷爷的毛笔字化作一个背影,一个伴着墨香渐行渐远的背影。或许是老年人特有的一种情调,自我记事起,爷爷就喜欢在午后的院子里写毛笔字。

孩童时期,我坐在后院台阶上看爷爷练字的背影。抬起手,挽挽袖口,不紧不慢地研墨,手上的动作拉扯到衣服,勾勒出他消瘦嶙峋的身影。提起笔,蘸少许墨,凝神屏气,手在空中自如地挥动片刻,片刻,又放下笔,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毛笔字。

那时年幼,比起毛笔字,显然对庭中扑蝶的猫咪、嬉戏的金鱼和奶奶手中的野菜更感兴趣。孟春,晴日,黄昏的阳光倾斜洒下,透过庭中高大榕树,斑驳的照映在温润的石板上,也为爷爷的背影镶上了一层不可描摹的金边。喝茶、写字、作画,伴着夕阳或雨雾,也许这样的生活就是爷爷究极一生所追求的惬意和浪漫。

再大一些,爷爷便开始教我和邻家的小孩儿写的毛笔字。年幼无知,这时才知道毛笔字的难。看着爷爷行云流水,行笔潇洒飘逸,笔锋苍劲;再看看自己写的磕磕绊绊,运笔踉跄,字迹惨不忍睹。爷爷也不怒,只是和蔼地点点头,独自在庭院里挥笔泼墨。

找了借口后,我便和邻家小孩一起在阁楼里玩耍,组装小火车、搭积木、角色扮演、又或是画画、讲故事。偶尔透过小窗,看见爷爷练字的背影,莫名读出一种古时文人骚客的孤寂,心中一丝内疚暗暗滋生。

升入更高的年级,学业繁忙,时常深夜里伏案疾书,毛笔字更是抛到九霄云外。爷爷可能常常走到我的房门前,犹豫、踌躇许久,才敲响房门,却没有回应。摇摇头,拖着蹒跚的步伐,离开……有时我依稀听到敲门声,开门,只撞见一个背影:黑色毛衣,深色长裤,黑布鞋,佝偻着背,手背在身后,全然没有往常那份轻快。

那个背影渐行渐远,一种酸涩涌上心头,仿佛在时间的路口中丢了一样东西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现在回忆起爷爷脑海中多半是他的背影,惬意的、孤寂的、忧愁的,化作横竖撇捺、点提折钩于素白的宣纸上题写了一缕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