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点名道姓,却又针针见血,可能便是那次训斥的特点了吧。
一道午后的暖阳透过纱窗的阻隔,打在我正翻开的习题薄上,恍忽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暮秋的午后。
我向来算不上是老师的好学生。不知是天生叛逆,还是后天骄纵。 仗着尚且过得去的成绩,下课打架相骂,上课讲话睡觉,总是少不了我的。我便长此以往地不被寄予任何期许。高的树木得到阳光,长得越发高了,矮的树木被人人们精心呵护,也在努力上窜。中等的却被自然与人类共同的遗忘了。
树哥是初三接手我们班的。他一进门便冷着一张脸,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把我们的暑假作业卷重重拍在桌上,把几个学号写在黑板上—里面赫然就有我的学号。“每一张我都评好分了,这些同学注意一下。”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我并不认为这是你们认真做题表现出的水平。”我手里握着那张写着鲜红分数的,在及格边缘的试卷,咬着牙,鼻腔里一阵酸楚。
我们在开学后不久又进行了一次考试,我有幸挣脱出了及格线,便开始死性不改地吃东西讲话,旁若无人。现在想想,我就像是那只守着自己狭小天地,便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的井底之蛙。
暮秋,天气渐凉,午后却还是又热又闷,直让人犯倦。而我确实也犯倦了,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无力地垂到了手肘上。睡一会儿吧,就一会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物理考的还不错…这么想着,合上了双眼。我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后,刚想伸个懒腰,却发现万籁俱寂,但余蝉鸣声声。不住有同学回头,向我这儿看来。
我最后的睡意一下被吓走了,抬头一看,却发现树哥站在高高的讲台上,低着头,整张脸埋在阴影里。
“…我们有些同学,”他的声音不似平日里激扬顿挫,反倒平和。他似乎偏过头来,往我这儿扫了一眼,“好像认为自己很厉害,并不愿意听我讲课。”我冷汗直冒,惟恐他点名批评我。“可事实是什么样的呢?你和优秀的学生还差得很远。”“你已经初三了!快要中考了!”他猛地拔高了音量,“请你清醒一点,知道自己要去什么高中,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水平,知道自己可以在这几个月里提升多少!知道你其实可以和顶尖的学生一较高下!而不是自我放弃!自以为是!”他重重地一拳锤在桌上,抬起头来,目光如炬。他看着我,又好像在看着别人。“这位同学,我就不点名了。”他拿起教材,转身便走,“自己心知肚明便好。”
我莫名地感觉脸上烧着一般的疼痛,火烫。那一拳,好像锤到了我的心里,打出了羞惭,打出了自尊,打走了骄傲,打跑了无知。我忽然意识到,天外有青天,山外更有山。
指甲在手心留下深深地刻痕,这堂课在我心口也深深烙下了刻痕。午后的阳光薄薄打在练习簿上,我向阳光许愿,要努力学习。
在那之后的月考里,我的物理第一次考了班级第一,那也是我第一次全科成绩在年级里有了排名。
一点少许的阳光,施一点浅浅的肥料,那些中不溜秋,不起眼的树木也会窜高。
也许那些话并不是对我讲的,也许树哥早已忘了他曾说过这么几句话。但就是这几句话,让井底的青蛙意识到还有更广阔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