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北国有两个,一个在辽宁沈阳,一个在内蒙古呼伦贝尔。
冬天回沈阳,印象中有过四五次。一下飞机,身上的热气便被北风刮走了,精光不剩,手下意识地往袖子里缩。道旁堆着铲拢的雪,那真叫一个雪白,阳光下直晃人眼。 姥姥家旁有个公园,里面的树很多,我挑小点的树推一下,身上立刻落了一层雪,而树上的雪却仍不见少。公园里的雪无人清理,平平整整如水面,偶有零星几点脚印探向远处。雪泛出点点蓝光。待玩够了,人已冻得缩成个球,不由得想起诗句“冻合玉楼寒起栗,光摇银海炫生花”。
…冬天的北方,黑龙江最冷,吉林雪最大也最有灵气,辽宁最美。但是,若论冷得狂野,怕都比不上内蒙古的呼伦贝尔。
怎么来形容呼伦贝尔的冷呢?沈阳的冷,好歹还能想法儿支撑一下,但在呼伦贝尔,你在车里开着空调,甭管车内温度多高,只要车门儿一开,冷风直往车里灌,简直就像羊群被狼撕开了口子,冷风呼啸而入,整个人瞬间冷透。
各地都有不同版本的数九歌,内蒙古的前两句是这样的:“一九二九冰上走,三九四九冻死狗。”蒙古獒毛多,倒是冻不死,人却要冻僵了。记得那次去内蒙古呼伦贝尔,风扇得脸疼,疼得甚至感觉不到冻僵的硬,实打实的疼,疼得想哭爹喊娘。我爸打小生活在内蒙古倒还好,我和我妈平生头一次明白了啥叫冻得哆嗦。瞬间的工夫,爸爸的胡须上、眉毛上、额头的发丝上,已经结出厚实的一层白霜了,真应了《吊古战场文》里那句“积雪没胫,坚冰在须”。
那是在中原地带,若是在草原牧场,却是另一番天地,可谓又美又狂野。
草原入夜之后,灯火寥落,一抬头,只见满天的星斗,璀璨邈远。在南方,你看不见北斗;在草原上,你甚至分不清哪七颗是北斗!一条白练当真不假,中间点缀着橙的红的蓝的星子,如霓虹灯点缀在马路上。数颗星抱在一起成个小光球,抑或就是个巨星。纯净的冰面映照着旁侧成群的牛羊。当时灵感乍现,脱口而出:仰九天之杳璨兮,念草场之寂寂。枕长河之倒影兮,愿随繁星兮共辉。
没有星河的草原之夜,又是另一回事。万里狂风咆哮着横冲直撞狂扫而过,黑夜无星,虽不能说伸手不见五指,也就眼前几米能看得到,稍远点,黑夜就爬上了手掌。在这里,失去了视觉,听觉却变得异常灵敏,听得见蒙古马的嘶鸣,还有偶然一声划破漫漫长夜,使草场战栗的狼嚎,于阵阵北风中透着几分凄厉。
北国的冬虽屋外寒风凛冽,但屋内温暖如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捧炉、温酒、聊天,等待春天的到来。北国的冬,是在“等待中蕴藏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