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的小超市在整条小巷的最顶头,到今天,已经26年了。
商店前有一盏灯,挂在门口,发出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门前很小的一片地,但26年来,不到晚上10点,它是绝不熄灭的。
那还是我住在通辽,小商店正鼎盛时呢——
那时小商店是白音太来众人皆知的商店,每天都有许多人来买东西,姥一边忙着找钱,一边忙着斗地主,要么便是做饭。姥爷则整天窝在水房里,脖子上围着白毛巾,拿着蒲扇给锅炉里烧着的煤扇风。
那么我呢?我可是个大忙人。上午,我要去看贾姥姥家里的花开了没,去看看蚂蚱是不是又笨笨地从草稞子里蹦到大道上;中午,吃姥姥做的乱炖(大部分时间),不睡觉,在巷子里漫无目的地乱跑。
最有意思的是下午到晚上,我和伙伴们扎进草稞子里,抓蚂蚱,那蚂蚱有不同的颜色,棕色的最常见,有种白色的很好看,灯光下还有珠光感;拿狗尾巴草编兔子,累了便从旁边抓一把“天天”吃(一种野生的浆果)。
那时的晚霞我还记得呢,特别特别红,还有下午6点半,气象局准时放出的白色探空气球,我可一直等呐......
那里常有种不知道名字的鸟,简易的黑白配色,尾巴非常长,晚上,亮灯了,站在电线杆上“卟叽卟叽”地叫。邻居们来小商店打酱油买烟买酒,遇见了就在灯下聊几句。
然后,就突然变了。
外面的大超市不断建立起来,小商店的光景一天不如一天。姥姥斗地主时很少有人打断她,她却没了玩的兴致。外面总传“要占了”,一直说,一直说,说了十几年还没有占,到后来大家听到这种消息后都不那么太在意。我自私地觉得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就好,可自从市场拆迁后,一大批人便都搬了家,整条巷子突然变得寂静了。姥爷家门前的灯到9点就熄灭了,只有晚霞和气球依然照旧,至于草稞子,早因为修路被铲除了。
今年,房子被占了。
暑假,我赶回去见它最后一面,商店旁的整条巷子都用蓝钢板挡住,只剩下商店了。最后一晚,我又看到了晚霞和气球,但门前的灯却永远地熄灭了,我从计程车的后视镜看它,它是那样落寞,仿佛在谴责我为什么只留下它自己,我的眼泪从眼眶里狂飙出来,无声地哭了。
有谁知道我挂念着那条小巷,几回回梦里回小巷,灯光昏黄人熙攘。可惜,那晚的巷子没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