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几朵白云舒展在天边,重重叠叠,莫名使我想起了梨子水中重重叠叠的梨。我闭了眼,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那个时候,在老家乡下, 半掩的铜门旁一颗梨树歪歪曲曲的长着,绿叶如盖,只漏得几寸光阴。树下奶奶依着地势放了一把木桌子,几条小凳子。三四月时,天不太热,梨花正好也开了,白生生的小花儿缀在了绿叶丛中,我便也久违的安静了下来,坐在了小凳子上,树荫铺天盖地的裹着我。细细的嗅嗅,也能感受到空气中夹着的那一丝清香,很是惬意。
八九月时,梨子熟了,浅青斑驳的轻纱般的外衣拢了白玉样的果肉,当真是肤如凝脂,洁白无瑕。坠在叶儿间,隐隐约约的阳光下发着光。奶奶搬来了梯子,让我们稳稳的扶着,利落地摘了几只梨子下来。梨子离了树叶儿的遮挡,显得更加娇俏了。
掂了掂梨子,奶奶手起刀落,梨子霎时便分开了四瓣,又划开了薄薄的一片片,不削皮,放在阳光下还可以透着光。小心的拈起飘入备好的水中,仿佛繁花盛开,骄阳烈烈,又好似九重天之上仙姬翩然舞动时蓬散开的裙摆,绣上了青边,精才艳艳。奶奶嘴边挂了笑意,待我们探头探脑的看完了,才耐心的盖上了瓷盖,小火慢熬。盛着梨子水的盅是沌白的,熬着梨子水的火是红艳的,二者融合在一起,似乎就有了梨子水的明媚。大约半个多小时过后,奶奶关了火,取下盅,等了三四分钟,盖儿慢慢冷却后,揭开早已被雾气弥漫的盖,淡淡的甜香扑鼻而来,水中也有了金黄的色泽。梨肉半烂,有的则融在了水中。浇上小半勺剔透的蜂蜜,芬芳的香味儿萦绕在鼻翼间,轻轻淡淡的甜,暖融融的,梨肉不用刻意去嚼,一触舌尖便已烂了七分。白云映在梨水中,一刹那也屈尊变得娇小玲珑,似乎像白色的糖霜撒在水面。
清风携着梨香一路穿梭而来,树荫大片大片罩着我们,乡野间最是清静,坐在这小椅上,捧一碗梨子水,润了心,洗涤了生灵。慵懒的倚在靠背,把自己滩成了一湾水,望着橙红的太阳。 一盅梨子水慢慢的见了底,连梨肉也被舀尽。太阳也就悠闲自得的落了山,树趁机把月牙儿挂上了黑夜,拥着她,不忍她有一点点破碎的小角,心疼的很。 月牙儿也不负所望,光是淡淡的,虽远不及太阳的张扬,却也别有一番小桥流水的韵味。我们就着月光,细细回味着梨子水的甘味儿,又认为,梨子水是上乘的满月,不仅轻盈,味道可也是一等一的好呢!那段时光,随着梨子水的流入,浸透出了长长久久的清香。
可是,梨子水喝完了一盅又一盅,月亮升起了一夜又一夜,时光终究不会为了什么而停留。梨树老了,奶奶老了,我长大了,梨子水在回忆中依然满碗生香,可也只是在回忆中了吧。
然而,梨子水流入的那段时光,即便是如今,我也时时在记忆中饮之如旧。我缓缓地从回忆中睁开了眼,天边,白云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