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细风轻抚,催得柔枝吐芽。新燕翩飞,在小巷间穿梭,偶尔的一两声鸣啾,惊醒了一冬的肃穆。小雨轻快地敲打在青砖黑瓦上,也飘落在小巷的深处,蓦然,发现巷口有个人影伫立着,穿着古朴的藏青色大襟。一瞬间,我就认出了那是太婆。
靠着小方椅,背对家门那面斑驳的墙,她已习惯不时地朝着那二十米开外的巷口张望,瘦极了的她,那宽大的袖子里藏了多少光阴啊!
每当此刻,我总是第一个穿过巷口,踏上碎石子铺就的小路,远远地就看见太婆站起身来,颤巍巍地就要来接我。那一瞬间,她脸上的欣喜挤成一朵花儿,眉目间也有了与平时不同的神采。
太婆今年九十多了。老人家子女不少,却都不在身边。每个星期六,是她最大的期盼。因为周六是全家回家相聚吃饭的日子。
饭前,太婆总要给我塞上一盒牛奶。家人们总是无奈地摇头,笑这老太太的孩子气,我也总不肯接。此刻,太婆就会绷紧了稀疏的眉头,瘪瘪的嘴装出生气的样子来。然后,太婆紧紧地拽住我的衣袖,不容推辞地说道:“快拿着!”于是,我一手接过牛奶,一手扶她坐下。太婆很轻,一只手就能扶住。扶着太婆的感觉,像是茁壮的小树支持着一株苍老的树根。
吃饭的时候,家人们围坐着,笑声洒满了圆木桌。太婆乐呵呵地坐在其间,暗黄的皮肤堆在一起,皱纹荡漾开的是儿孙团聚的满足。而此时,她却只是看我们吃,自己吃得很少。偶尔夹一筷子素菜,也只是鼓了腮帮子,无力地嚼。那松动的牙,也就这样留在我的记忆中了。
相聚的时光总是太短暂。总也忘不了她送别我们时倚在门口的孤单身影。临近中考,我没有时间做其他的事情,只是把自己淹没在书本和习题中,连睡觉都是奢侈,更别提回去看看她了。每每此刻,她那日日看尽巷子的景象一瞬间就淹没了愧疚的我。
此刻,掩卷沉思的一瞬间,我仿佛又看见:小巷深处,那方椅上静静坐着的太婆,把对重孙儿的疼爱与依赖,绵延成了凝重得化不开的瞬间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