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李煜与纳兰性德,婉约词史上这两朵素净莲花,便是如此一梦吧。
读罢《南唐二主词校订》,我尝试从那场血雨腥风中打捞出李后主的清影,令人惊讶的是,纵然王朝倾覆,山河不复,在李煜的词作中,表现出的仍是纯然的悲伤一一没有用力过度的呐喊愤懑,也没有故作姿态矫情夸饰,这种悲伤犹如淅淅小雨,永不衰绝,渗透读者的每一寸心田。世人曾慨叹,李煜若没有当上皇帝,在词学造诣上恐要登峰造极;又有人反驳,若没有亡国之痛的刺激,李煜之词可能永远停留在吟风弄月的阶段。当然,历史不可重复,李煜二字之前将永远被附上“南唐后主”四字,这个伴随他生前身后的的称号,他终究无法如愿抹去。由此我们看见了两个李煜,一个是一国之尊的南唐君主,一个是温润如玉的翩翩词人,史学家以凌厉的角度分析前者,文学家则用温柔的眼光欣赏后者,失败与成功之间,只是视角的转换罢了。
在如今的南京江宁区祖堂山南麓,南唐二陵里还长眠着李煜的祖父李异与李煜的父亲李景,而李煜客死北方之后,虽历史记载葬于今洛阳市北,但至今仍未发现其陵寝。词人终究没有回到那落英缤纷、烟雨迷蒙的江南,其生也哀,其死也悲。
同样在身份的矛盾中纠结痛苦的还有清人纳兰性德。他被冠以一串精彩的描述:世家子弟,博通诗史,工书法,善丹青,精骑射,十七为诸生,十八举乡试,二十二岁殿试赐进士出身……褪去这些光环后,纳兰性德不过是一往情深的丈夫,慷慨解囊的朋友,真情锐感的词人。私以为,读《饮水词》需配以某种仪式,最好待雨夜阑珊,一盏淡茶,一豆灯光,便可细细品之。悼亡之音哀婉缠绵,羁旅之苦惆怅伤怀,“词”这一文学体裁在宋朝大盛之后一度衰落,而至纳兰性德手中竞再度崛起,且重归婉约之宗,轰动一时。
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饮水词》中的故事只有他一人知晓,学人的评价不过是读者尝试打开他心扉的一把钥匙;史书所载之事真真假假,世人乐此不彼地讲述着他的风流逸事,重重语言包裹之下,那个原原本本的纳兰性德确乎离现代读者越来越远了。
靠近他的方法只有一个,便是那一本不厚的《饮水词》。然而永远没有抵达的时候,即便是本书,也只能勾勒出他淡然的轮廓。纳兰性德,这个在清史中不可回避又无法演绎的男子,更代表着一种抒情方式,一种生活姿态,一种绚美如蝶的人生。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情一游。银汉难通,稳耐风波愿始从。愿两位词人在时间的长河中不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