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水泼撒过的夜,没有璀璨的星辰。湖边的芦苇在微风中轻轻摇荡,藏掖着在城市里已经无处寻觅的萤火虫。
我用手捉住一只,父亲说,松手吧,它有它的归宿。我不情愿地轻轻松开手,萤火虫颤动着半透明的翅膀,摇摇晃晃地藏进芦苇中。
父亲牵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父亲的手上有许多深浅不一的裂沟,尽管如此,父亲的手总还是暖的。父亲像怕我化了似的,总是把我的手握的很紧,有些生疼生疼的。我总带有抗议意味嚷嚷道,我都多大岁数啦,松手吧,我有我的归宿。父亲愣愣地笑着,说我不懂这话的意思。
我从小就怕冷,在冬天的时候尤其怕。虽说有厚厚的棉袄,但怎么也防不住冰冷的风从脖子里灌进去,怎么也防不住同学冰冷的手猛的塞在你的颈边。父亲总是在我放学回来之前在炕上烘好一床棉被,好在我一进门就披在我身上。于是父亲在拉我的手时,手总是暖的,带着余温,暖到我心里。
我不懂父亲,但是父亲好像很懂我。他总能在我饿着的时候,从炕上变出块儿热好的番薯或是煮熟的甜玉米什么的;他总能在冬天在我放学之前就暖好被子;他总能在我受到挫折的时候,让我一个人静静,用那双充满裂沟的大手,默默地传达着对我的关怀。
我就像小时候放走的那只萤火虫,在生活,在岁月里,颤抖着我那小的可怜的翅膀,散发着微弱的暗淡的光,摇摇晃晃的。父亲总是陪着我,在我快要跌落的时候,紧紧的握着我的手。现在才知道,父亲手上的裂沟不是干涸的河道,暖流就是在那里缓慢地流着。
再长大些,父亲就是怕我丢下他,出去时拉着我的衣角,回来时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还是那样,有些生疼生疼的,带着些余温的。
有一天,父亲深吐一口气,我是该放手了吧。闺女,松手吧,你有你的归宿,我也自有我的归宿。我何尝不知道呢?父亲伴我的时日已短,我又怎能松手?
我牵起父亲的手,郑重地对父亲说,你我的归宿,都在这双手里面。
父亲笑了,那双手,依然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