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然
壹
初冬那年,后山的茶花盛放于林间。每逢这个时候,阿姊总是牵着我的手寻花。光影游离在树下,斑斑点点的光掉在阿姊脸庞,发梢。山茶树下,阿姊笑颜如初荡漾我心间。纤细的手指抚弄着花骨朵儿,微风吹得阿姊的素衣飘然,我不禁看走了神。
“萧萧,你怎么了?”阿姊轻柔的叫唤拉回了我的思绪。她别了朵茶花在鬓发间,显得那样好看。
“阿姊真美,和茶花一样美。”我缓缓说着,眼里多了一丝笑意。
“别打趣喽。”阿姊轻嗔着,却藏不住那份欢喜。
贰
集市的喧闹是噩梦的开始。人们围着军帖议论纷纷,我挤进人海中。郝然愣在榜单前,如石化了一般——我的名字也在征兵名列中。许久才扭过头去,阿姊在不远处和商贩商讨着买银簪。付了钱,阿姊朝我这边奔来,我本想拦住她。她兴致勃勃地往头上戴簪子,还一边反复问我好不好看。彷徨间我失了声,没有看向她。阿姊意识到不对劲,垫着脚尖看向我身后。
她也愣住了,凝眸看着我,我也这么看着她。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她红了眼眶,抱住我不停喃喃自语着“别走,别走……”
“不去就是抗旨。”
恍然间,我看见阿姊哭着倒了下去,揣在袖里的银簪也跌落尘埃。
叁。
着铠甲,执宝剑,踏骏马。月光似冰寒冷无情,映照着我的铠甲闪闪发光。凛冽的风与黑夜融为一体,万籁俱肃。寂林里时不时传来的鸟叫刺耳地划过夜空,打破了一份宁静诉说着荒凉。我已走上从军征途。
军营坐落在大漠戈壁中,偶尔升起的炊烟携带着一丝凄凉之意。外族的铁骑踏入我的国家,三尺男儿当奔赴战场。刚毅面容英气尽显,剑眉入鬓,明眸如星。业薄唇紧抿。阔步登高凭栏眺,大漠孤烟景萧然。坚甲在身,自当担起卫国重任。锐器在手,自当扫清山蛮敌寇。金戈铁马,沙场饮血,半生漂泊无定所东征西讨,九死一生,只为守得家国安好,广厦无倾塌。只为护得亲友无虞,安乐不抛酒,无悔前线冲锋落得伤痕累累,无悔破衣烂甲醉卧沙场独举杯。
只盼归田卸甲,还能捧回一杯阿姊泡的茶。我忧心忡忡地看着远方,不知阿姊一个人进来可安好。小弟未能尽到照顾之道,心中万分愧疚。恕小弟不辞而别,待我归家,阿姊可愿再与我携手赏花?
肆。
到了上战场的时候了。战鼓演奏着气势磅礴,战士冲锋陷阵。一时间,刀光血影。我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眼睛恍惚了一下。冰冷的长矛冲破视线刺进我的胸膛,胸口传来的剧痛让我不得不保持清醒。单膝跪地,我万分痛苦地捂着胸口。终于要只撑不住了吗?眼皮沉重地很,无法凝聚的视线中出现了阿姊,她似乎在倚井盼归堂。远方的呼唤回荡于耳畔。一滴泪滑落,溅在银簪上。
万里黄沙无人烟,马革裹尸泪两行。
一次次,在血泊中被战友拉起;一次次,徘徊于生死线上;一次次,从白骨堆里爬起;一次次,思念远方的阿姊。
战争胜利的消息传遍了军营。战士围着篝火又唱又跳。我独处月下,缓缓抚摸着阿姊的银簪。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此时尤为温柔,伤痕累累的身躯折射战争的沧桑。
伍。
我策马狂奔,归心似箭。十二载了,终于可以久别重逢。
牵着马走回小院,脱了漆的大红门感觉是如此熟悉。推开半虚掩的门,却不见阿姊身影。阿姊此时或许去集市了吧。推我东阁门,古木檀香迎面缓;坐我西阁床,阿姊红妆待如初。我微微侧目,激动万分。
许久不见阿姊归来,我四处打探。旧时邻居已认不出我,物是人非事事休。解释一番,邻居没有看着我,缓缓说着“几年前被外族人撸了去。”我错愕着,随即大吼“这是乱世,她一个女子,她怎么办啊…”
“小兄弟,节哀吧。”
我没有理会他,失魂落魄地走啊,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山茶林里。我把阿姊的银簪埋到她最爱的茶树下,也算是一种告慰吧。身体沿着茶树缓缓滑落,我跌坐在地上,醉酒般慢慢闭了眼。
林子的茶花又开了,如火如荼,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