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间狭小的屋子,油亮的木地板,高大的落地窗,几支早已使不出任何墨水的签字笔,孤单地躺在伤痕累累的木桌子上。我抬头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望了一会儿,又将头埋进胳膊里,袖子上晕开一片水渍。
那是2020年的夏天,我和妈妈远赴美国探望许久未见的父亲,本想着待一段日子便动身回国,可谁料天有不测风云,疫情的扩散使美国成了重灾区,中国为了人民安全,取消了中美两国连通的航班,好一段时间,美国飞中国的航班都为零,要是有也是天价。我和妈妈为此陷入极度的恐慌中。我担心我的学业,今年是我小升初的重要阶段,可我却因家庭原因无法回国。妈妈没了工作,虽然她不说,我却还是能从她黯淡的目光和几缕若隐若现的白发里品味出她心底的忧愁。
“吱呀”,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我颤巍巍地抬起被眼泪浸湿的脸颊,泪眼模糊中,我看见妈妈憔悴的面容。她看了看我,犹豫了片刻,向我走了过来,温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泪水,眼底滑过一丝心疼与无奈。
“妈妈,"我抓住了她的手,声音里夹杂着小心翼翼的颤抖,”我要失学了吗......"
妈妈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抚摸着我的头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不会的,孩子,你怎么会失学呢,咱们现在不过是买不到机票罢了,你一定能回去读书的,别哭了,我们要坚强,一定能抗过去的,一定会过去的......"
“可是,我觉得美国这边好危险,确诊病例每天疯了似的往上涨,还时不时发生枪击案。”我呜咽着说道。
“不要害怕,只要我们做好防护,只要你在家里乖乖待着,什么事也不会有,”妈妈深深呼吸了一下,像是把某些隐忍的情绪狠狠压了下去,抬起我的头,一双发黄的眼珠倒映在我的眼眸里,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孩子,你要记住,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的处境有多么举步维艰,你也不应放弃你自己。就像现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世界上有那么多名人,多少个是小时候经历过风雨,磨练了意志,才有了今天这番光辉的成就?真正的学霸,是那种即使没学上,即使身在异国,也能想尽了一切办法去努力读书、去珍惜去抓住每一分每一秒流逝的时间的人。你比其他同学开学晚,不代表你的起跑线就比别人低,只要你向前走,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你。”
这些字字句句,至今仍在我的脑海里徘徊,久久不曾散去,那一刻,妈妈认真严肃,又略带几分期许与希望的眼神,也永远印刻在了我的心中。
从那以后,泪水化作我动力的源泉。我开始奋发图强,真正地去努力,去改变,我要与在地球另一端的同学们竞争,不亏待生命赋予我一点一滴的时间。妈妈时常在我深夜苦读的时候轻轻来到我房间,给我送上一杯温热的开水,然后再悄无声息地离开每到这时,我的心里都暖暖的。那杯开水也仿佛放了糖,变得格外好喝。
我的生命逐渐有了色彩,窗外不再只是阴沉的天,也有了变化多端的祥云和轻柔幽静的月光,而我深深地知道,点染我生命的人,是我的母亲。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我看到后院的花开了,便邀妈妈一同去赏花。妈妈这几日心情不太好,脸上总是愁云密布,两条泪沟也更明显了。我邀她去赏花,也是别有一番用心。
我和妈妈并肩在院子里转悠,妈妈看着那粉嫩嫩的花,说有些俗气,我便立刻调转方向,拉着妈妈在大路上漫无目的地走。
阳光懒洋洋地从路边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叶间斑驳地洒下来,洒了妈妈一身。耳边是隐隐约约地鸟鸣声,混杂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音乐声,模糊的调子倒也别有一番趣味。我抬头向着天空,仿佛许久未曾谋面阳光,感觉格外惬意舒适,连阳光原本的炙热也变得温柔起来。
“快看,路边的野花。”抬眸的一瞬,我瞥见了大路一边那片鲜艳的红色。
“是啊,真漂亮。”妈妈也看过去,暗黄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您要是喜欢,我这就给您摘来。”我已很久没有见过妈妈的笑容了,她这一笑,我的心中仿佛打翻了一罐蜜似的,喜得不行。也没等妈妈回答,便匆匆跑下草沟,将那长在阴暗处的小红花摘了两朵下来。
“喏,送您两朵小红花,祝您天天开心,心想事成。”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立刻就把刚摘下的两朵花塞到妈妈手里,还傻乎乎地冲她呲牙笑了笑。
妈妈看着手里的两朵姿意盎然的野花,乐出了声,边笑边将其中一朵别在了我的发鬓处,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才笑意盈盈地说道:“也送你一朵小红花,奖励你近期努力学习,预祝你回国取得好成绩。”我也眉眼弯弯地说道:“哦对,还得送我自己一朵,我这么认真地学习,真是太了不起了。”话毕,我和妈妈都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与那天的阳光融汇在一起,奏成一篇绝妙的乐章。
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得彩虹;不经历磨难,怎能收获心底的阳光。愿身处泥沼之人,将所面临的一切坎坷与荆棘,看作带刺的花,当你熬过这段难熬的时光,定会闻到花中飘溢出的芳香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