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儿时一碗粥,成了今日徐徐展开的故事……
家在北方一县城,和奶奶同住。一次去友人家中,忽尝一碗粥,那粥生得圆润:淡紫中浮起一层朦胧,不实现出颗粒分明的红宝石样精巧饱和的“豆粒”。白瓷勺搅动,像是打破天上美味的壁垒一一诱人浓厚的香。“嘿!这是我阿妈从外地带的,没尝过吧?”确实新鲜。孩童的不服气在此刻滋长。
“奶!”终于迸发出了诉求。“孙女儿,怎么了?”奶奶笑着问,“我要喝粥!红豆粥!”他用手搓了两下花布围裙,骚弄着花白的头发,皱了眉头。见状不妙,生怕错失了滋养味蕾的机会:“不嘛,就喝红豆粥!”奶奶俯下身,摸着我微黄发涩的头发,哄弄着。“不哭,咱有法子!”他见我哭声平息,匿笑说,“带你上城里头。”
奶奶牵起我的手,夹好钱包,好好拾掇一番。像旅游似地。当时,对距离的感知并不清晰,只觉走了很远、很漫长一条路。街头巷隅的阳光,早让我抛下了身后姥姥粗重的喘息。为什么?为什么没听到啊。
奶奶,真想知晓那本食谱从哪翻到的。“给奶奶读读。”“好!”我当然乐意,乐意去阅读泛黄变脆的文字,每读一个,红豆粥就愈离我近一些。豆子在筛网里碰撞,奏出天籁一般美妙曲乐。空中、阳光下飘动的浮尘,柔软而绵延。些许清水冲净脏污,再放入一口大锅灶中。咕嘟,咕嘟。啊!奶奶的皱纹。深了;笑容,深了;我的甜与蜜,深了。都在这咕嘟声中变得称心如意,变得淳厚。
奶奶从以前爷爷打制的壁厨里,取出几个搪瓷碗,又变戏法似的拿来一柄小木勺。点点滴滴,像年华,像时光,盛进碗里。
“奶,拿这么多碗做什么?吃不完啊!”“你王奶奶,老糊涂啦,吃不了几次好的……”她深叹口气,眼皮向下垂着。不一会,又恢复了神采。“奶奶给他尝尝去……”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奶奶用粗糙的双手托举起碗,缓慢又平稳地向门外走。
“真是个笨奶奶。”“要是我……”浓稠的粥塞灌满嘴巴,含糊了我的话语。牙齿割裂红豆外衣,白玉一般沙瓤混着琼汁,叫人巴不得“一饮而尽”。浪费和剩余成了遥不可及的彼方。
奶奶从前做面食给我,剩下的并不储存,而是分给街边行乞者。从那时我就笑话她笨。
曾几何时,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光阴,冲淡一些,又无情抹去一些。一一比如奶奶。亲戚悲痛,亲者涕零。我没有嘶吼。红豆粥氤氲的热气,永远蒸腾心扉,永不消散。
此后几年,进了城,到一个陌生省会求字,却仍淡忘不了。
红豆成粥,浓了相思,淡了闲愁……